舜鈺輒身,瞧到秦興幾個廝背箱籠,抬囊篋,一路跌撞擠搡,已是頰額發紅,汗流滿麵,頗狼狽相,遂笑道:“你們在這靈台石磯上,坐著歇息會,前麵日晷處,有許多新來入學的,我去看看他們在作甚?”
秦興已踮起腳尖朝那處眺望,用袖口一抹汗道:“的往年隨三爺來過,知道些一二,爺仔細看,彝倫堂前擺的是十張桌椅連排,典薄、典籍及掌饌帶吏員在座,爺把招學箋書、戶部發的執照及籍貫登記簿都得帶全了,典薄要查驗收入監生名錄,並當場造簿,典籍根據爺入堂名,頒發相關書冊,掌饌則告知齋舍號,並下發衫、冠履及被褥等日用之物,猶記得三爺領過二套。”
頓了頓又:“那些發的書冊等物忒重,的同梅遜隨爺一道去。”
轉臉戒訓同來的粗活廝看管緊行裝,就在原地等著,不許四處亂跑,不許生事惹禍。
舜鈺便帶他倆過去,到底來得晚了,人漸散開,餘一行隊排,前有十幾新生。
巧遇張步岩已領全物什,不知從哪裏冒出,未帶書童,自個肩背箱籠,箱籠沉甸甸的樣子。
二人四目相對,他一改往日愛理不理的勁兒,走近主動招呼:“你怎來得這般晚哩,來早的齋舍分得好,瞧我的,分在甲字八號,離誠心堂最近。”
誠心堂!舜鈺心一動,見他臉龐溢滿得色,頓時醍醐灌頂,心裏不由好笑,原是為了炫耀這個,並不點破,順他意道:“恭喜,張兄本就學富五車,入誠心堂實乃水道渠成,隻怕進率性堂亦是指日可待。”
此話確也有幾許真心。
國子監為當朝最高學府,素以學規嚴肅,課製緊湊,教範苛刻聞名。
通則按六堂分級授課。
廣業堂、崇誌堂、正義堂為初級,學製一年半。
誠心堂、修道堂為中級,學製也一年半。
如升入率性堂,學製僅一年,其間可去五府、六部、都、通、大等衙門曆事,參於諸司各項政務。
而張步岩得直升誠心堂,省去一年半螢窗雪案,算是國子監同考裏,受考官青睞而出類拔萃的生員了。
張步岩聽舜鈺這番誇讚,反起幾分謙虛,溜瞟到正排隊的秦興梅遜,語氣不敢苟同:“你還帶兩書童來?雖有專供仆役寄宿的房舍,卻是要收銀子哩,每月吃住一人二錢銀子。”
話裏之意自然懂得,張步岩幼時父已早逝,唯靠母親縫補貼濟家用。
舜鈺也好不到哪裏去,馮司吏僅一縣衙吏,餉銀微薄,偶受秦仲接濟艱難度日。
彼此貧寒家境如出一轍,哪裏有甚麼閑錢再負擔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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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步岩原想等看舜鈺分入哪堂,可所背箱籠委實沉重,他身板如根豆芽,細長嬴弱,漸感體力不支,隻得告辭朝齋舍去了。
又過一炷香功夫,舜鈺輪到典薄李青田麵前,恭敬自報家名,並雙手捧上招學箋書、戶籍薄等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