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灶王爺要升。
祭灶限男忌女,是以色將昏未昏時,灶房東麵灶王龕處,兩邊挑起大明角燈、懸掛紅彤彤燈籠,映得恍如白晝一般。
雖不能參與祭灶,後宅女眷及孩子便守在房裏,透過窗牖瞪大眼睛,滿臉興奮地東瞧西望。
沈老夫人倚著靠背引枕正麵坐炕上,何氏崔氏薛氏也圍著炕桌各占一麵,炕桌上擺著七苞糖糕細果,一壺鬆蘿茶,還有幾碟蒸熟的熏肉臘腸,燒雞糟魚,醬醋鮮椒拌的涼食,用來佐酒吃著玩。
蘇姨娘坐在炕邊的繡凳上獨自剪窗花,幾個並府過年的近親稚童怯生生圍在她身側,還有旁的姨娘離稍遠坐一桌,也擺上一席吃喝聊話。
沈雁被溪哥兒不慎扯散了發,跑來找崔氏,崔氏正在斟乳酒給沈老夫人,哪裏有空搭理她,何氏便把她拉過去,命丫鬟取來梳子給她梳頭。
崔氏在:“這是蜀地的特產,用鮮奶製的,是以看著同水清透,吃起來有酒香、還有股子乳香,京城難得見著一回。”
沈老夫人便饒有興致的拈盞吃了口,似隱隱有絲酸味兒,遂笑而不語,放眼望向二媳和沈荔及其他孩子,正透過窗扇巴巴朝外望。
田薑因是側身站著,水紅軟綾襖裹出腹部一弧,再瞟掃過蘇姨娘,便是坐著肚兒也未見漲,不由蹙眉再去看田薑,恰見溪哥兒的手肘不慎撞著那線彎弧,驚得喚了聲:“心點兒肚裏的孫孫。”
崔氏隨聲也望去,淡笑道:“二嫂年紀,還跟個孩子似的喜歡看熱鬧。”
薛氏不勝酒力,才吃兩口頰腮如抹胭脂,她眼神惝恍地嘀咕:“二嫂這肚兒可不像三個月大的........”
“吃了酒就滿嘴放炮。”崔氏連忙打斷她,瞅著沈老夫人臉色:“二嫂能吃能喝的,興許是胖聊緣故。”
沈老夫人未見著惱,麵龐反起了喜色,崔氏也算是玲瓏剔透的人兒,瞬間怔了怔,遲疑問:“難道是.......”
“不可,了就不靈驗。”沈老夫人笑道:“待過了年節,請錢大夫再來府裏一趟,給她好生再把回脈。”
崔氏嚅嚅嘴唇,再看向田薑時,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田薑朝窗外看,管事拎著桶用酒糟塗抹灶門,兩邊新聯左是“上言好事”,右是“回宮降吉祥”。灶王像前,仆從則在供桌上展擺爛熟豬頭醬鮮對魚,各碟香糖果子及膏餳草豆,也就這當兒,府裏這些爺們站在旁邊預備祭灶,沈二爺是主祭人,穿簇新的鶯背色直裰,抱著隻赤冠黃嘴白羽的大公雞,撲騰著粗壯爪子想逃,卻被隻大手緊牢抓著,氣得直翻白眼。
田薑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沈二爺從來都是明月清風、睹高高在上的態,這會倒沾染了一身紅塵煙火氣兒,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沈荔好奇問:“爹爹為何抱隻大公雞?”
田薑笑答:“那可不是大公雞,是灶爺升騎的馬,若羽毛是紅色的稱’紅馬',你爹爹抱的是隻通體白,就是‘白馬’了........以前沒看過麽?”
沈荔手指扒著窗欞,搖搖頭:“夢笙娘親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