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見不平咬一口(1 / 3)

凝如第一次將“矮小”這個詞和自己聯係在一起的日子,正是十六歲那年的月夕節。

這天,上空萬裏無雲,凝如吃月餅的爽朗心情因為身上那件長拖在地的圓領長衫大打折扣。且不說一路走來這多餘的長袍掃了多少塵土,即便是此刻坐在酒肆中,這條青藍色的“尾巴”也因為眾人的踩踏變得汙穢不堪。

每踩一次,凝如就不得不跟著坐直一趟,踩得頻率高了,凝如上下縮著脖子,從遠處看,簡直同上了發條的玩偶一般。

“我說凝如,你就不能把那衣裳攏一攏,你這麼一上一下的,與啄食的母雞有何區別?”

曾經有歌者唱過:“人生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凝如從來都覺得這句話甚是有理。可此刻,坐在對麵挑著花生米的海若平顯然不懂“人艱不拆”的道理。

“像母雞的是女子,我堂堂七尺男兒,就算做雞,也要做一隻昂首挺胸的大公雞!”凝如故意將聲音裝成男兒模樣,但慷慨的語調和“做雞”二字依然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

海若平噗嗤一笑,將手中的花生米扔到口中,上下打量了凝如一陣,才回道:“七尺?六尺差不多吧。”

凝如聞言,蹙著眉也跟著打量了自己一番,還沒抬頭,淮占郴的聲音卻讓她氣憤不已。

“五尺。”

淮占郴冷靜地糾正了海若平一句,緩緩飲了一口酒,眼睛又放在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上。

“淮占郴,你怎麼罵人啊?”凝如據理力爭,語氣與方才相比卻柔和了許多,甚至連她臉上的神色也不出意外地變成了委屈。

和海若平不同,凝如對淮占郴很少怒色相向,即便她內心的氣憤早已燒的她喘不過氣來,一見到淮占郴的臉,她的氣焰就能莫名其妙地消散。

“淮兄,你可以啊!連自家小姐都敢罵?”海若平顯然因為淮占郴的“五尺”言論變得興奮,淮占郴依舊冷若冰霜。

“方才翻出私塾的時候,那棵墊腳的榆樹大約九尺,你才到它中段,最多也就五尺高了。”聽著淮占郴的解釋,凝如才知道他的話說的是高度,但想想一個時辰前他拉著自己的手翻過牆頭,一陣慌亂的心跳襲來,凝如的臉竟毫無征兆地紅了。

看向外麵的淮占郴自然不知道凝如神色的變化,海若平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放下筷子,向前湊了湊,嬉笑道:“黃凝如,敢情你上次問我借衣服,為的是逃學啊?”

凝如定定地看著海若平,直到他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回道:“你不說我倒忘了,我問你借衣裳,你為何不借?”

“我……幹嘛借你?”海若平沒想到自己的調侃竟讓凝如翻起了舊賬,他詭異地尷尬起來,低頭繼續道:“再說,你們家又不是沒人借,除了你哥,淮占郴的也可以嘛。”

和淮占郴借?開什麼玩笑?

凝如在心中默默地反駁了一句,嘴上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作為族正的女兒,凝如雖比不上家財萬貫的富家千金,但也知道什麼是尺度,什麼是分寸。

海若平是從小到大的玩伴,從他還穿開襠褲那會兒,凝如便同他一道在街上丟石子,玩沙包。長大了,凝如又同他一道去郊外放風箏,到河裏摸魚蝦。

如果說黃霈佑是凝如在這世上的親哥哥,那海若平絕對是凝如在這世上結拜的哥哥。所以,對凝如來說,為了掩人耳目朝海若平借一件衣裳穿,簡直同討口水喝,要口飯吃一般,容易得根本沒有開不了口的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