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黃白的力氣已經耗盡,女兒雖然也用力撕咬、打擊著暴民,但一個女孩子和一個老婦哪裏有什麼戰鬥力。
眼看三人都要被抓住,黃白生怕女兒因為寡不敵眾而被暴民糟蹋,果斷將女兒麵前的匪賊推開,而後又將另外倆人推倒在地。
黃白知道,這樣的推到根本無濟於事,不多時,這幾個歹人又要重新發起進攻。
但這樣做,卻能為凝如和淮嬸兒騰出逃離的空檔。
作為父母,從暴民手中解脫的淮嬸兒一下明白了黃白的良苦用心,黃白大吼的那聲“快帶凝如走!”,更讓她知道:此地,一刻也不能久留!
見淮嬸兒拉著自己的手往門口走,凝如也明白父親的用意。但對她來說,父親和婆母一樣重要,便是要逃離,也必定是三人一同行動。
可黃白並不這麼想。因為沒有人留下來牽製住對方,便是跑得再遠,他們三人也一定會被匪賊拉回來的。
“爹,要走一起走!”
被淮嬸兒拉到門邊的凝如,大聲地衝黃白喊了一聲。見她停在門口,黃白焦慮到極致的心一下更是氣憤了。
“怎麼還不跑!快跑啊!”
說著,黃白使出全身力氣將圍攻自己的四個人全部推倒在地。趁他們還沒站起來的空檔,黃白趕緊跑到門邊,將遲遲不肯離去的凝如推出了大門外,並果斷地將院子的門關了起來。
“不,爹!我不能留下你!不能呀!!”
淮嬸兒含著淚,使出全身力氣將凝如往前拉,凝如泣不成聲,歇斯底裏怒吼著。
可院子裏的黃白卻再也沒有回答她,隻有一聲淒厲的“啊”近乎絕望地,從院子裏傳了出來。
凝如的心如刀絞一般,她不顧婆母的阻攔執意要往回走。但就在回頭那一刻,她從半掩著的門縫裏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滿身鮮血的父親。
直到死,黃白的雙手依然抱著暴民的雙腿。即便暴民的拳頭如雨點般落下,黃白還是不肯鬆手,生怕他們走出院落一步。
“爹!!!”
凝如大喊,那聲音竟比黃鍾大呂還要震撼人心。她瘋狂地往回拽,恨不得立刻跑到父親的身邊,將他從暴民手中搶奪回來。可淮嬸兒死活都不同意。
“娘!我求你!你讓我回去!那是我爹啊,是我爹啊!!”
“兒啊,正是因為那是你爹我才不能讓你回去啊,不然他就真的白白為你送死了!!”
說完,淮嬸兒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使出全身的力氣將凝如從淮家宅院旁邊的巷子拉走。
此時的板城,到處充斥著幽靈一般的暴民。凝如和淮嬸兒無處可逃,隻能在橋底的門洞裏躲藏。
北風呼嘯而過,肝腸寸斷的凝如不敢放聲大哭,隻能躲在婆母的懷裏偷偷哭泣,她的虎口更是因為極度悲傷,被生生咬掉了一塊肉。
可是,那種血肉上的疼痛和眼看父親被人打死的慘痛相比,又何足掛齒?
曾經,她認為父親是無所不能的所在,父親狠心將她趕出黃宅時,她因為父親的“自私”一度對他有過厭惡。
可今日,她才發現,兩年來,父親無時不刻不在關懷著自己,甚至為了她,這個老人連性命都可以豁出去。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爹”可以叫,也再也沒有辦法表達她的愧疚和感激。
“嗚”的一聲,凝如的哭泣更是重了,手上滴落的血液也厚了一層。
淮嬸兒知道凝如的心思,輕輕拂著她的後背,安靜地陪她痛哭著。她是多麼希望,死去的人是自己啊!
可是,經曆了丈夫和兒子雙重死亡,淮嬸兒此刻更是明白: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有多重。因為,她不能辜負老東家和兒子的期望,一定要帶著懷裏這個年輕的姑娘,勇敢地活下去。
和馬太守那樣的地方官不同,尋常百姓的凝如和婆母並沒有強悍的官府軍隊做保護。盡管她們逃出了淮家院子,但隻要還在板城,她們就隨時可能淪為暴民的獵物。
所以,對她們來說,唯一的活命方法是盡快逃出板城,然後跟著流民,一同到京城尋找黃霈佑。
暴民四處搜刮,活人想出城自然困難。不過,屍橫遍野,每天,占據板城的暴民都會將死屍拉到城外丟棄,隻有這樣才能為匪賊騰出更多的空間,所以,裝成死人倒可以躲過暴民的耳目。
抹黑進入亂葬崗後,凝如和淮嬸兒在臉上塗上鮮紅的人血,然後直直躺在死人堆裏,等候天明。
在強烈的屍臭裏躺了一個晚上,凝如和淮嬸兒終於如願以償地跟著運屍的隊伍離開了板城,並在當日傍晚,順利地跟上了城外的流民,一同向京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