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得李世民啞口無言,更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方才對淮占郴與凝如情誼的判斷是否太過膚淺。
正如淮占郴所說,剛聽到淮占郴不願處決凝如的消息時,他也同士兵一樣,將這樣的舉動歸結於“色迷心竅”。可經淮占郴這一解釋,再回想當初自己在府邸中與凝如的那番對話,他忽然覺得淮占郴的猶豫是那麼的情有可原。
隻一瞬,李世民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爭執就這樣被沉默代替,兩個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同一時刻被“如何救出凝如”的問題困住了思緒。而就在這個問題看似無解的時候,營帳內側緩步走出來的凝如,竟用一把匕首,挑開了彌漫四周的迷霧,也無情地刺穿了淮占郴的心。
冰冷的匕首頂在李世民的脖頸上,淮占郴還未反應過來,刀尖已經挑開李世民脖子上的皮肉,任由殷紅的鮮血順著白色衣襟,點點滑落。
不用解釋,淮占郴與李世民都知道凝如此舉的用意是什麼。與李世民毫無利益衝突的凝如當眾劫持他,為的不過是將“犯上作亂”的罪名往自己頭上扣罷了。
那一刻,李世民的心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因為和進退兩難相比,凝如這樣的決絕顯然更容易讓淮占郴下定決心。
而凝如顯然也是這樣想的。
方才在簾內,淮占郴的感恩讓凝如淚流滿麵。她為淮占郴牢記多年的情分感到欣慰,也為他困在這份情誼中進退兩難而傷感。
於她而言,淮占郴是她一生都在追求的光亮。幾次深陷黑暗的經曆中,“淮占郴”這三個字都是她堅持下去的信念。
從宮中逃離,凝如從未想過會與淮占郴再次重逢,當她重新感知淮占郴那熟悉的氣味和溫度的時候,她發誓:今生便是要她死,她也絕不能同淮占郴再度分開!
可是,世事無常,當她目睹雲成在眾人的圍攻下逝去生命的時候,她絕望地發現,有些東西早已不能改變,有些誓言也注定要被現實擊敗。
拳腳從頭頂直落到身上,疼痛襲上心頭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同淮占郴的關係隻剩下不共戴天的對立,新舊王朝的更迭裏,他們唯一的出路,也隻有你死或者我亡。
不能相守,那就成全對方。凝如不願淮占郴因為自己放棄大好前程,持刀挾持李世民的時候,隻希望這樣的荒唐能換來自己的消失。
可淮占郴又怎麼舍得她這樣自說自話地切斷自己同她之間的情分呢!!
焦急蔓延在胸口,淮占郴強壓著喉中的顫抖,近乎懇求地希望凝如回頭。
“凝兒,不要衝動!一切都有辦法,你沒有必要這樣做!”
凝如卻麵不改色,道了聲:“停止進攻洛陽,轉道長安,救出聖上,我便放了李世民!”
隻一句,淮占郴搖搖欲墜的心全然摔碎在了穀底。
此時,洛陽雖為陪都,但大隋皇室及長安使用的官糧均囤積在此,隻需占領了洛陽,長安便不攻自破。
“停止進攻洛陽”,其含義與放棄決戰無異,“轉道長安,救出煬帝”,更意味著自投羅網,任由宇文化及將李家軍送上全軍覆沒的絕境。
凝如這樣說,顯然是要將“紅顏禍水”的名聲坐實,即便她與淮占郴之間的情分還有一絲挽回的餘地,她也不願回頭。
淮占郴不甘心好不容易得來的重逢戛然而止,才想上前奪過凝如手中的匕首,站在營帳門邊上的凝如卻使出蠻力,將李世民拽出帳外,徑直往點將台上走去。
那一刻,全場嘩然,連一直中立的胡元也不得不怒吼一聲,以示警告。
“放肆!還不把將軍放了!!”
淮占郴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明知事情無可挽回,卻還是忍不住希望她能懸崖勒馬,不要讓事態繼續惡化下去。
然而,此刻的凝如抱定的決心,便是看見淮占郴眼中隱約閃著的淚光,她也不曾動容。
“凝兒!!”
淮占郴大喊一聲,恨不得此刻被凝如的匕首頂住脖頸的是自己才好。可前有蠱惑淮占郴之名,後有劫持李世民之罪,凝如毫無疑問成為兵士眼中罪不可赦的“禍害”。
才剛停息的討伐聲開始不絕於耳,淮占郴聽得心痛,無奈事態卻還是朝著他不願看到的趨勢急轉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