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淮占郴回京日期的前三天,李世民遴選千牛衛夫人的事情已經辦得七七八八。三天後,這些姑娘千嬌百媚地坐在太極宮的正殿上,隻等淮占郴回城拜見李淵時,供這位難得的英雄挑選。
接過淮占郴的奏報,李淵臉上的笑容久久不曾散去。看著兒子張羅淮占郴的婚事,他更是心下歡暢,隻覺跟著年輕人張羅這些事情,心態也年輕了不少。
樂聲響起,太極宮內觥籌交錯,歌舞升平。淮占郴作為治水的功臣,毫不以外地成為宴席上最奪目的人物。
姑娘們原來隻聽說淮占郴是個英雄,對他的容貌與性情並未有太多的認識。今日,見到他俊朗的麵孔和沉穩的性子,姑娘們更是當即為之傾心。
幾個姑娘中,最出挑的自然是褚遂良大人家的表小姐。這個出身書香門第的小姐,天生一副好容貌,加上性格與凝如當年一般活潑,當之無愧地成為李世民和長孫無垢心目中最合適的人選。
昨日,褚小姐還對今日的會麵毫無感覺,此刻,被淮占郴深深吸引的她竟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競爭的激烈。
為了脫穎而出,風風火火的褚小姐見李淵父子與淮占郴已經喝過酒了,便大膽站起身來,徑直走向淮占郴,向他敬了一杯接風酒。
“淮將軍治水辛苦,小女子佩服之至,謹以此酒為將軍接風。”
纖纖玉指端著酒杯呈在淮占郴麵前,淮占郴始料未及,錯愕了刹那,才站起身來謙遜有禮地舉起酒杯,同褚小姐碰了碰,而後一飲而盡。
李世民見淮占郴這杯酒喝得如此爽快,心中隱隱的擔憂竟消散了許多。
看上去,淮占郴恢複得比他想像的還要好,可酒杯重新放到桌上時,淮占郴未等褚小姐離開,便自顧自地坐了回去。
李世民覺得美人被這樣冷落實在尷尬,便不由得開了口,借褚小姐敬酒的事情,找台階打了個圓場。
“占郴,褚小姐敬了你一杯,作為回禮,你難道不該回敬她一杯麼?”
褚小姐本來因為淮占郴的冷漠顯得有些尷尬,有了李世民的這句話,她的顏麵上倒也多少好看了些。
淮占郴本就是出於客套才起身飲了褚小姐的酒,如今,李世民要他回敬,他自然覺得無甚必要。
“褚小姐的美意,我已謝過,再喝下去,小姐酒量太淺,傷了身子或是暈倒了可就不好了。”
近乎生硬的拒絕讓李世民不由得愣了愣,好在他想來知道淮占郴是這種性子,便也不同他計較,隻摘了幾句關鍵的話,重新把場子圓了回來。
“占郴雖是武將,卻也懂得憐香惜玉了。將來若有了家室,那咱們這位千牛衛夫人,可不是要捧上天了?”
太平盛世,男人疼愛女子的玩笑顯然是酒桌上頗受歡迎的話題。李世民知趣地將話題引到這上頭,一來是想和今日的主題相契合,二來則是為了調節氣氛,讓周身已然冷掉的氣氛重新暖和起來。
可是,他的這份良苦用心並不被淮占郴所領會。
周圍的男人們笑嘻嘻地就著李世民方才起開的話頭往下接續,淮占郴卻幹脆利落地將眾人說話的興致剝奪得一幹二淨。
“凝兒不勝酒力,從前常告誡我,喝酒之時切勿過猛,以免傷了女子的身子。適才,褚小姐已猛灌了一杯,我關懷她,不過聽從我家娘子的囑咐罷了,不算什麼。”
歡聲笑語在淮占郴話音落地的時候稀稀落落的飄零,李世民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火熱氣氛,竟被淮占郴這一番冰水一樣的話澆得連火星都不剩一顆。
眾人麵麵相覷,一下覺得今日這場遴選千牛衛夫人的會麵有幾分畫蛇添足的味道。褚小姐更是因為尷尬難耐,紅著臉坐會原位,連身旁好友遞過來消氣的熱水,都沒有心情喝上一口。
李世民咂咂嘴,不曉得如何收場。長孫無垢看出自家相公的難堪,莞爾一笑,重新起了話頭,將焦點引向了別的地方。
“聽說,淮將軍是板城人,這次奉命到故鄉辦差,一切可還順心?”
淮占郴明白長孫無垢的用意,見周圍的人被他那番話驚得啞口無言,便也不再忌諱“板城”這兩個字,徑直將他這次辦差的經過簡要的敘述了一番。
\"板城雖不是繁華之地,百姓卻淳樸善良。當年大隋無道,板城百姓備受壓迫,如今,改朝換代,日子太平了,他們自然倍加珍惜。所以,本次治理運河水利,勸說百姓的事務並未花費太多時間。河道整治日程能按時完成,也同他們的配合密不可分。”
淮占郴滿是感激地將自己在板城受到的支持和百姓們對李唐王朝的支持做了闡述,在坐的人滿是信服的點點頭,連龍椅上的李淵都感慨地歎了口氣。
李世民對長孫無垢轉移的這個話題很是滿意,讚賞地衝她看了兩眼,自顧自地接了一句:“板渚百姓能如此,實在是我大唐之幸!”
眾人覺得李世民這話接得十分得體,便跟著他的尾聲,豎起拇指附和了幾聲“正是,正是!”
官場上一唱一和的習慣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淮占郴卻在李世民的最後一句話裏,嗅到了異樣的氣息。
他猛地眨了一下眼睛,轉頭看向李世民,開門見山地問了一句:“秦王怎麼知道板城也稱‘板渚’?”
——因為,這兩個字並非板城百姓的俗語,而是凝如當年逃課時與他定下“秘語”,除了自己,外人如何會知曉?!
後麵那一句,淮占郴自然沒有說出口,但李世民卻感受到淮占郴的質疑,臉不由得紅了一片。
神色上的變化讓淮占郴對自己懷疑更加篤定。李世民後悔自己“出言不遜”,故作鎮定地笑了兩聲,這才回了句:“淮帥自己在治水方略上寫了這兩個字,本王看了,自然曉得。”
希翼的光在淮占郴的目光中熄滅,原以為尋到一絲凝如活著的訊息,卻不想,一切隻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簡單地回了兩句“也是”,淮占郴輕笑兩聲,將眼前新斟滿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見淮占郴不再追究,李世民的心慌總算壓下去了一些。再看長孫無垢臉上微微露出的譴責之色,李世民為險過這一劫感到慶幸。
隻是,隱瞞終究不是長遠之際。就在李世民覺得這場懷疑與質問告一段落的時候,淮占郴深夜的突然到訪,卻讓他腦子裏稍稍鬆弛的弦,重新蹦了起來。
治水方略緊緊握在淮占郴的手裏,李世民曉得謊言被拆穿,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候淮占郴的再一次質詢。
“這張方略上,我寫的是’板城’,不是‘板渚’你知道這個詞,不是從這張方略上看到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