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一聲讓墨君愣住了。
他本以為這趟鏢押的是什麼貨物,想不到鏢車裏坐著的居然是個人,而且這聲音還有些耳熟,但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了。
墨君見那王漢與對方談崩了,本盤算著出手幫個忙,不料卻又生出變故,於是便耐心地等了下去。
隻見從一行鏢車裏最不顯眼的那輛走下來一名男子,身著淡墨色長衫,頭頂束冠,腳踏雲屐,步行之時長裾飄曳,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感。
墨君眯起一雙眼盯著這人仔細打量,終於是靠著背影認了出來,登時便驚的張大了嘴巴,暗道一聲“好巧”。
而這人,正是朝中尚書荀無琊的兒子,潁州荀門大公子荀玉展。
荀玉展曾隨墨君一同征討過天心宗,兩人雖算不得多熟,但也有些交情。墨君對其印象不錯,隻道是頗有荀無琊之風,一名剛正不阿的儒門子弟。
想不到自己今次前往潁州拜訪荀門,剛好也碰到了外出遊曆歸來的荀玉展。但一般來說士子遊曆四海,沒個三五年回不來,想來荀玉展也是要趕這次的大秋會,這才出現在了這裏。
如今世道不怎麼太平,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豪門子弟為求自保,不得不雇傭鏢師,實在是不知該不該笑。
堂堂荀門大公子,怎麼看起來這麼寒磣呢,若是傳了出去怕是要惹人笑話。
而隨著荀玉展的出現,場中的形勢又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王漢等一眾鏢師見狀急的冷汗直流,荀玉展身為雇主居然親自跑了出來,這江湖險惡刀劍無眼,萬一把他傷著了,以後他們蛟龍幫的麵子往哪擱?
至於一幹匪徒見狀則兩眼一亮,心中那股笑意再也難以掩蓋。他們隻觀這長衫公子的衣著打扮就知其來頭不小,再看這溫潤的氣質,便能推斷定是哪家的公子哥,而這可是妥妥的一隻肥羊。
像這等初出茅廬不知江湖深淺的豪門公子、閨中小姐,抓一個,那要遠比劫十趟鏢來的舒服。那些大老爺們即便本事再大,隻要握住了他們的命-根子,那無論自己要求什麼,他們都得乖乖地吐出來,還不怎麼費勁。
真是穩賺不賠的大買賣,這趟鏢,劫的值了!
此刻那黑衣匪首見這公子就跟個愣頭青一般地走出車外,還在往他們這邊靠,一時間笑的嘴巴都快裂到耳邊了,他回首望了一眼眾小弟,大笑道:“這位公子,人命怎麼就不能拿錢來算了,我看您這條命啊,至少得值個三千兩!”
話音剛落,匪徒們附和著哄堂大笑,眼中盡是猖狂之色。
王漢一把將荀玉展扯了回來,已是又氣又急,他叫苦不迭道:“這位公子你怎麼就跑出來了,這節骨眼上您就別添亂了,趕緊回去吧!”
“王鏢頭,待我跟他們說一說理。”荀玉展倒是不慌不忙,他彬彬有禮地拱了拱手,這般回道。
王漢聞言恨不得拿刀在這俊秀公子的屁股上捅幾個透明窟窿,開什麼玩笑,這世上還有人能跟這夥腦袋綁褲腰帶上的亡命之徒講道理?這公子怕還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酸儒,須得知這江湖之中手裏的刀子才是道理,吃得飽飯才是道理,滿口的仁義道德盡是狗屁!
王漢忙招呼手下的弟兄將荀玉展架起,推搡著便往鏢車裏去,隻是那公子絲毫不肯罷休,掙紮一番,昂首衝著那匪徒頭子大喊道:“諸位大俠,在下有一事不明!”
匪首故作禮貌,揶揄道:“哎呦,不敢當不敢當,這位公子請將。”
“如今天下未定,四海未平,田野荒蕪,百廢待興,你們有手有腳,又有一身好功夫,為何不思報效國家、安定百姓,卻在此地占山為王,做那為天下士子所唾棄的山賊呢?”荀玉展高聲問道。
這話一出,一幹匪徒臉色變得鐵青,似是被人戳到了痛處。
匪首臉色陰沉,再沒了方才的嬉皮笑臉,開口罵道:“放你娘的屁!”
“天下人皆是母親所生,你們生而為人,自然要明白這個道理。聖人有雲,身為人臣,自當盡忠;身為人子,自當盡孝;身為人民,自當盡義。你們背棄朝廷,便是不忠;行無父無母之事,違背人理綱常,便是不孝;攔路劫鏢,為禍一方,便是不義!”
“古人雲,多行不義必自斃,人在做,天在看,你們如此行事,以後定會遭報應……唔。”
不待荀玉展說完,一旁的鏢師們急的直接將他的嘴捂住,心裏暗罵不已。這不是沒事找事麼?自己等人本就處於劣勢,好家夥,這公子還給對方來一通火上澆油,生怕對麵待會下手不夠狠是不?
去你-媽的聖人雲古人雲,還是江湖人雲的比較對,這幫隻會讀聖賢書的呆子手上沒點功夫,嘴上的真章實是了得,唾沫星子戳人脊梁骨簡直比刀刃來的還要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