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身中寒毒的?”少年一邊和陶弘景過招,一邊問詢。陶弘景便一一解釋給少年聽,哪知這個少年仍是不依不饒。
“你騙不了我,就你這身功夫如何救得了我!還不快拿出你的真本事來。”少年繼續找陶弘景纏鬥,從城飛上牆樓,又從城東鬥到城西。他久久未能與陶弘景分出勝負,非但沒有半分氣餒,反而是棋逢對手一般,鬥誌愈加昂揚。
鉤吻滿縣城地找,一直找到酉時三刻,才在城角的貨攤處找到了兩人。
少年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抱起水碗連續不斷地痛飲。而陶弘景,早就躺在地上睡著了。
“這...這小道士同意加入了麼?”鉤吻指了指陶弘景,而後輕聲問道。
“嗯!此人輕功不錯,我可以讓他教我幾招。明天一早我們就一同返回建康,不會再讓父親擔心。”少年一邊喘氣,一邊應答。
見少主終於同意回家、不再漂泊,鉤吻如釋重負一般、長長地鬆了口氣。
四更時分,陶弘景將行囊收拾完畢,便正欲去往家中向父親辭別。
他遙遙望見家中燈火通明,便知父親是一宿未眠、隻為等他回來。一想到這兒,陶弘景心中便覺有些不忍,在門外猶豫許久之後,最終還是輕輕敲了敲門、準備做一番道別。
在門內佇立已久的陶貞寶,一聽到敲門聲立時便將房門給打開了,他裝作一副剛從床上起身、漫不經心的樣子,本想拉著兒子進來閑敘幾句。可當他看到陶弘景背上的行囊的時候…突然之間就愣住無言了。
“咳咳,這次又要出遠門嗎?”陶貞寶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試圖以此來掩飾心中的不舍。
“嗯.....”陶弘景似乎不願多說,但又不能瞞著父親,“這次下山,師父交代了任務….”
“唔…既然身負師命,那我也不強留你…當初若不是他…恐怕你也活不下了….”陶貞寶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隻是想著,等你學成回來以後,多讀些詩書,多結交名士。本郡的中正官我是認得的,你祖父當年沒少提拔他。一旦你將來名聲在外,我就去求他給你定個資品,以後也方便你進入仕途,走上正軌….不要在求仙問道的邪路上越走越遠。國家而今風雨飄搖,想來你聰敏俊秀,日後定能成為匡複社稷,報效國君的棟梁之才...”
“匡複社稷?報效國君…”陶弘景撲哧一聲就笑了,“社稷是誰的社稷?國君又是哪個國君?這人世啊,就快變天了。小皇帝劉昱殘暴不仁,寵信奸臣...這劉家的天下怕是長久不了了….”
陶貞寶臉色驟變:“弘景…這話可是要殺頭的啊,你可不能亂說….”
陶弘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阿父,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我卜問蒼天時、上蒼說的,皇帝他本事再大,還能把老天爺的頭給砍了不成?”
陶貞寶板下臉來,訓斥道:“弘景….別胡鬧….天命豈是那麼容易便能為人所窺探的?”
陶弘景無奈地搖了搖頭,望了望外麵漆黑的夜色:“父親,您還沒有發現麼?當今之世,乃是千古未有之大變局。人間已經失序了,像此次這般的怪事,還會越來越多….孩兒此番下山,是為了查清真相,可不是為了在朝廷裏封個一官半職。”
陶貞寶搖頭歎息道:“既然知道當今乃千百年未有之亂世,大丈夫生於世間,就更當以匡複社稷、救濟蒼生為己任啊….”
陶弘景知道陶貞寶接下來想說什麼話,大道理他聽得太多了。他隻是把手搭在父親肩上,淡淡一笑道:“救濟蒼生?….爹爹,孩兒這不是剛剛才救了孝昌縣民嗎?若是心中有仁,何處不能行善?又何必非得踞於廟堂之上?”
陶貞寶半晌無言,他知道再怎麼苦勸,也是留不住他這朵行雲的:“唉,你從小便自由散漫,天南海北到處跑,怎麼攔都攔不住。我送你去學道…本是想著有人能替我管著你,沒想到如今修道歸來,非但未有轉好,反而還更加率性妄為….也罷也罷….你的本事越來越大,我是留不住你的。”
“一路小心。”陶貞寶心有百般不舍,隻說出來這四個字。
“父親勿念。”陶弘景縱有千言萬語,也隻說出來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