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是的,他不是人,是鬼。”陶弘景淡淡地說道,“我從剛一入山之時便發現了,那山穀之中堆積著濃重的陰氣。後來那阿婆請我們幫忙找尋她遺失的孩子,我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往那山穀之中,沒有發現半個活人,卻找到了一隻野鬼,也就是那天我帶過來的那小孩。”
“那...莫非他就是我們正在找的亡魂?”
“嗯,我當時也猜測他便是那婦人死去的孩子,便帶著他來到事先約定之處。可他們母子二人方一見麵,便同時消失無蹤了。我方才又用招魂術想來喚他過來,他卻仍是不肯,也不知到底是有什麼隱情。”
“那應該沒錯了…昨夜你帶他與母親相認,他畏而逃跑,今日你用招魂術招引亡魂,那小孩不願歸來見母。看來應是一個人….不,一個鬼。不會有錯的。”蕭練頭頭是道地分析著。
陶弘景皺著眉頭、不發一言,他心中忽而閃過一個極其恐怖的念頭,可終究是覺得有些聳人聽聞,故而話到嘴邊、又仍是咽了下去。
“你說,那婦人的亡子,為什麼不願意再見生母一麵呢?”素來胸有成竹的陶弘景此時忽而拋出了一個疑問,倒叫蕭練不自覺愣了一愣。
“也許...也許是因為心中有恨吧…”蕭練的語調,不知為何悲涼了起來,“我聽說一個人小時候若是不被父母愛著,死後靈魂是無處歸依的。他們的身心沒有寄托,死後難免會成為孤魂野鬼的…這亂世之中,拋棄骨肉的事情不算少見…..或許,他也是個被拋棄的、感受不到父母之愛的孩子吧…..”
“可是,他的母親都已經思念成疾了,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其愛子之心嗎?”陶弘景仍是有些不解。
這個問題,蕭練答不上來;陶弘景一時片刻也難以找到合理的解釋。他隻得低下頭來,看了看腳下那幽不見底的峽穀。這確實是一塊適合陰氣滋養的凶地,也是遊魂野鬼最喜歡逗留的地方。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隱情,看來,隻得親自去找那小鬼問個明白了。”陶弘景領著蕭練一點一點地往崖下走去。
就在二人緩緩下行之時,四周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無數細碎的雨絲,雨滴落入穀中,山穀中的霧嵐便一點一點地漫了上來,直到淹沒了整片山林。
而那天夜裏陶蕭二人初入山時、響徹山林的哀哭,也在這一片朦朧煙雨中重新回響了起來。
陶弘景伸手,取了幾滴雨水,放入嘴中,嚐了嚐,鹹鹹的、澀澀的,如眼淚一般的味道。
陶弘景望了一眼蕭練,輕聲歎道:“看來,有些東西…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啊。”
陶蕭二人順著陡峭的山岩,身子一半露出雲上,一半隱沒霧中,遠遠看去,就如同漫步雲端的仙人。本該是逍遙至極的場景,可因著山霧濃重,又兼雨水衝刷、道路濕滑,兩人不得不扶著山壁,一步一步地向下躡行,偶爾一不小心將碎石踢落山下,久久之後,竟連跌落的回聲都聽不到。
“想不到這座山看起來小不起眼,竟有如此險怖的深崖。”
陶弘景幽幽說道:“險怖的怕不是深崖,而是更邪更惡的東西呢!”
蕭練深吸了一口氣:“你別說那麼多廢話,我知道你想嚇我,可我既與你下崖來,就沒想著怕了。”
“哈哈哈,好!這可是你說的,待會兒可不要尿褲子喲!”陶弘景朗聲大笑,袍袖一揮,滿山霧嵐,頓時消散。蕭練看著地麵的淤水,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已經平平穩穩地下到了穀底。
“怎....怎麼?我們這就下來了?”蕭練仍是不知所由。
陶弘景抬頭望了斜處的山崖,“這座山穀本來就不深…隻不過是有些小東西,製造霧障,不願讓我們下來罷了。”
“既知主人不喜,客人何不請便?”一個蒼濁、沙啞的聲音自崖壁的縫隙間傳出,在狹長的山穀間來回激蕩,發出無數聲幽怖的回響。
“這...這是什麼?”蕭練一聽到這詭異的聲音,便緊緊攥住了陶弘景的衣角。
陶弘景望著蕭練竭力鎮定的模樣,心中隻覺一陣滑稽好笑。他把手放在蕭練的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撫,而後便對著懸崖上的那道石縫冷笑道:“你這小鬼,還真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地盤了麼!?”
陶弘景冷笑過後,便開始掐訣,左手大指壓中指掐於乾文,四指壓大指。並同時念咒道:“幹元亨連連!八卦祖師出玄門,飛駕到吾靈符中,鎮定靈符斬妖靈。諸邪妖魔鬼聽令!聽吾法語退走他方,否則八卦死門擒他不放生。吾奉八卦祖師敕神兵火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敕!天地定位水火不相射山澤通氣雷風相搏….”
就在陶弘景即將念出最後一個“敕!”時,山穀間突然響起了恐慌的叫喊:“你你…你!你要幹什麼?”
陶弘景收了收指,笑道:“看來你也對指訣也是略懂一二,這叫丁甲訣,可使蕩魔天尊的護法神將六丁六甲為我役使。六丁六甲雖是末階小神,想來製服閣下應是綽綽有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