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不愧為中流重鎮、繁盛之都,縱然已近黃昏之時,兩人方一入城,仍能聽得城內絡繹不絕的車馬聲和吆喝聲。
可蕭練乃是貴室出身,什麼繁盛之景未曾見過。當下目不顧旁,直往城中最大、最顯眼的酒樓奔去。
他一雙腿腳還未跨進門去,便高聲喊道:“一份玉露團、二斤胡炮肉,一條去頭鯔魚,外加上好的醴湖酒來!”
店內掌櫃初時一聽,還以為是有何貴客。可一見來人打扮,便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這些….都是很貴的。”
蕭練理也懶得理他,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了下來,二話不說,扔了一錠銀子過去,店家這才不敢怠慢。
酒菜還未置備齊全,蕭練就已經開始吃動了。
蕭練吃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陶弘景在托著腦袋發呆,也不端碗、也不動筷,似乎頗為無聊。
“咦?你怎麼不吃啊?這鯔魚肉,乃是魚中上品,從湖上垂釣幾個日夜,也未必能釣得一隻鯔魚。”
“我們修道之人,是不食五穀,也不吃肉類的。”
“哦,我忘了,這叫辟穀對不對?”蕭練一邊吃肉一邊說著,心中卻暗想,“連口腹之欲都不能滿足,看來這修行也挺沒意思的,就算是長生不老也沒意思。”
兩人就這麼一吃一看,倒是鄰桌那幾人的竊竊私語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嘿,你聽說了沒,天下又要大亂了!”其中一人說道。
“瞧你這話,說得好像現在天底下不亂一樣。”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知道嗎?”說到此處,那人聲音突然小了很多,湊近了鄰人的耳朵說道:
“又有人要造反啦!驃騎大將軍劉休範,從豫章,帶著幾萬大軍,順流而下要打到建康去了!這以後,說不定又得變天咯。”
“變天就變天,反正還是他娘的姓劉的天下,隻要不妨礙老子吃酒,誰愛當皇帝誰當!”
那人話一說完,馬上被鄰人捂住嘴巴:“這話可是能亂說的,到時候你腦袋被砍落在地上,喝酒都喝不進肚子裏去。不要以為誰當皇帝和咱無所謂,這打仗總得抓丁吧,你看你這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上前線挨刀子的材料。”
“那不得了…..”那人大呼一聲:“是誰在禦敵?”
“還能有誰,右衛將軍蕭道成唄!”
“那你還怕個什麼?這國中上下,誰不知道蕭將軍統兵有方,那劉休範又是個蠢夫,他要造反能成那還見了鬼了,說不定活不了幾個月就給剁了。”
“唉,怕就怕真的見鬼了啊!”
“怎講?”
“我聽說呐,那劉休範雖無大才,但是軍中不知從哪兒來了個精通陰陽邪術的高人,那些叛軍啊,都是殺不死的。”
“殺不死!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們還長了九個腦袋?”
“不是說有九個腦袋,而是說,死了又活了!我那邊有個表親在軍中任職,他前陣子寄信過來,說是頭一天剛殺了一隊叛軍,隔天那群死掉的士兵又出現了。仔細看去,誒呦,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臉,分明就是剛死掉的那一波兒。”
“嗨….呸呸呸….這都大晚上了,別扯這些嚇人的東西了。”
“嚇人的還在後頭咧,若是那劉休範成了,咱們以後說不定就得認鬼當皇帝囉。”
“就認鬼當皇帝咋地,就算是鬼來當皇帝也比當今這昏君要好!”
“呸呸呸!你剛才還讓我別瞎說,你在背後說這些胡話,也是掉腦袋的話懂不?”
“唉,掉就掉吧,無所謂了。我和你說正經的呐,這蕭將軍估計撐不了太久了,若是讓那群鬼兵鬼將占了江山,咱們會不會被抓去吃了?”
“別他媽瞎扯淡,這荊州之地有沈攸之沈大人率軍守著,沈大人兵強馬壯,連皇帝都不怕,還怕甚麼妖兵鬼卒....”
蕭練越聽下去眉頭越是緊鎖,連飯菜也吃不下去了。若是以前,他或許會一笑置之,可近來輪番遇到妖魔鬼怪,他對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已是深信不疑,他深吸了一口氣:“陶兄,他們說的,有幾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