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景搖了搖頭:“不必,三師兄生前在土裏來、土中去,早就厭倦了與黃土為伍。他此次下山,心心念念著想要師父教他騰雲駕霧之術,想來黃泉不是他的居所,天空才是他的歸宿。”
“道長的意思是?”
“我們準備將其葬於高山之巔。”
“可是....那樣的話,吾恐會有鷹鷲去啄食黃塵子道長的遺體….”
“在上為鳥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又有什麼分別?三師兄魂已歸天,難道還在乎人間的這一副皮囊麼?”
蕭道成心中想著:“這些人怎麼行事都如此莫名其妙?”不過嘴裏仍是應聲道:“嗯,我這就去命人搬來香爐、供品和符紙….”
“這些都不必了。”陶弘景淡淡地說道:“三師兄以天地為棺廓,以日月為連壁,以星辰為珠璣,以萬物為濟送,何必再加上這些匠器與凡物?
雖然心中仍有疑惑,但蕭道成也不再堅持,如此這般精簡葬禮,倒正合他意,送葬越是趕快,這些人的心思也越能轉移到退治僵屍身上,他也能跟著馬上便召開除屍大會,好與眾人一同商量退敵之策。
送葬的隊伍很短,隻有雷鳴子、風靈子和陶弘景這三人,他們抬著黃塵子的遺體,來到不遠之處的一座高山之上,將黃塵子靜靜放在了一塊山石之上。
而後隻是各自作了一揖,就回頭往城中走去了。
他們一轉過身,便有無數隻鷹鷲自高空衝下,揮舞著羽翼,撲騰在黃塵子身上.....
張庭雲隔著遠遠的,透過一陣陣濃霧聽到禿鷲的嘶鳴,輕蔑地笑了笑:“果然是邪門歪道,一點禮法規矩都不講…..”
陶弘景他們一行人再次來到城樓之上時,城樓之上的眾將士皆是半跪下來,高舉戈矛、分列兩隊,顯然是在迎接著哪位貴客。。
陶弘景見狀,心中暗暗疑問道:“他們這是來歡迎我們的麼?怎麼搞得如此隆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並非如此,在建康城樓的另一端,一個拄著拐杖卻又絲毫不顯老邁的男人緩步走了上來。
他峨冠高高聳起,衣褒帶博,乃是典型的文士裝束,恰與一身甲胄的蕭道成行成鮮明對比。
“看來又來了一位大官咧。”風靈子道。
“誒,真麻煩....不知道待會兒又得搞什麼儀式,惺惺作態一番。”陶弘景隻想著早日把僵屍除去,並不願卷入到人世的紛爭之中。
“我替諸位來介紹一下,這位大人乃是當朝侍中袁大人。此次陛下遣袁大人率眾來此勞軍,是為了提振軍心….袁大人不辭辛勞,遠涉來此,實乃值得大慶之事。稍後在除屍大會上,可得好好慶祝一番。”
這番話說得令半跪在地的蕭衍難受不已:
“也真是難為伯父了,要對這樣一個兩麵三刀之人獻媚。伯父在前線死守城門,他卻在後方進獻讒言。什麼勞軍,小皇帝明明就是猜忌伯父,這才派他來監視....不,拖後腿來著....”
對於這一層關係,陶弘景、雷鳴子、風靈子都不甚了解,畢竟他們遠離廟堂,對於朝局,可說是知之甚少。
宋國當時有四位手握重權的朝臣,分別是蕭道成、褚淵、劉秉和這位袁粲袁大人,其中蕭道成與褚淵結成一派,袁粲與劉秉結成一派,明爭暗鬥,互相傾軋。
陶弘景他們雖是不知,但張庭雲確實早有打聽,他此次下山,既然是為了同朝廷拉攏關係,便自然得選好靠山、站好隊。
“原來此人就是蕭道成嘴裏所說的袁粲,小皇帝跟前的大紅人,怪不得如此清高。”張庭雲暗想道,“此人以鞏固儒學禮教為名,這麼多年來,一直不遺餘力地迫害我正一教門人,也好,待把僵屍除掉之後,就把他當作是給蕭道成的投名狀。”
陶弘景沒那麼多小心思,快言快語便道:“蕭將軍,眼前可不是講排場、說客套話的時候,我們還是早點召集人手,召開大會,來商量退治僵屍之策吧。”
袁粲從始至終一言不發,隻是對著諸位將士招手致意,看起來是春風滿麵、意氣飛揚,可不論怎麼用神態去遮掩,陶弘景還是能夠看出他麵色之中的些許膽怯和緊張。
可以斷定的是,他本是不願意親臨前線,來趟著趟渾水的,隻是皇帝有命,他這才硬著頭皮前來建康外城勞軍。
而蕭道成雖然在表麵上對袁粲恭恭敬敬,其實心中也明白這袁粲不過就是例行公事而已,此人素性謹小慎微,隻敢在後方進獻讒言,絕不敢在軍中耍什麼心機。
不過麵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蕭道成看了一眼袁粲,想聽聽他有何看法,可等了許久仍是見他毫無意見,便頓覺心中舒然,連忙邀集眾位將士及道士一同前往議事廳去,商量退敵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