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子說到此處,想起了張庭雲的叮囑,才終於是沒把後半句說完。
可玄陽子的這番慷慨陳言並沒能在座中諸位長老心中激起半分漣漪,三長老正眼看都不看一眼玄陽子,直接便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們活了六七十年還比不上你那點見識?諸位長老都還沒說話,輪得到你這一個小小的執事在這裏狂言麼?!”
玄陽子還欲再爭,張庭雲隻是淡淡笑了笑,將玄陽子攔住,也將自己心頭的怒火按住。他知道長老們明地裏是在訓斥玄陽子,實際上則是在暗諷自己。自己若是貿然出言還擊,反倒是給了諸長老以違背祖訓的把柄。
“當今之世,藩鎮割據,諸侯不臣,各方勢力都想借助我們道門勢力一統江山,這是逃不脫的天下大勢,我輩與其隱於深山,倒不如抓住這個難得的振興機遇,乘勢而上,與朝廷交好,借助朝廷的財力物力,使我正一教薪火永傳,擺脫當前的困境。”麵對著咄咄逼人的諸位長老,張庭雲仍是心平氣和地說道。
“荒謬!”大長老揮舞節杖、大斥一聲,“我正一教什麼時候淪落到如此地步,竟要與那些凡夫俗子來結盟了!?這像是堂堂正一教教主該說的話麼?”
素來沉著冷靜的白雲子聽到這裏,也實在是忍受不住心中的憤慨了:“堂堂大長老說話竟如此糊塗,我們正一教之所以沒落,不正是因為朝廷的打壓麼?當年孫恩之亂,朝廷遷怒於我正一教,禁止國人拜入我教門下,我正一教信眾遂日漸萎縮。解鈴還須係鈴人,教主的建議又何錯之有?”
“我們正一教是玄門正教,龍虎山是清淨之地,沾不得那些俗世煙火。若是一定要靠巴結朝廷才能興複正一,那這正一教,還不如就維持現狀。”大長老聲如鐵石,言語之中斷無半點回旋的餘地。他說完之後,其餘長老要麼紛紛點頭應從,要麼把頭低下默默不語,無一人敢發表異議。
“興複正一,是父親臨終前的遺命,豈容你們隨便棄置!”張庭雲饒是再有定力,也難以忍受諸位師叔伯如此輕易便舍卻了自己父親的遺命。
“興複正一”在他們看來或許隻是一句拉攏人心的口號,但在張庭雲心中,卻是畢生願景,更是父親留給他在塵世間的最後一個寄托。每當他覺得前路艱險、難以支撐下去之時,他都會想起父親、想起父親留給他的這最後一句話。
張庭雲的父親生性不羈,時常雲遊各地,甚少待在山中陪伴張庭雲。他每次下山前,都會給張庭雲布置一個任務,與他說,等他完成了這個目標,自己便會回到山中。
是以張庭雲自小便勤學苦練,為的不僅是在修為上有所精進,也是為了能夠多多與父親相見。
而張延宗也一直遵守著與兒子之間的承諾,每當張庭雲學有所成,白雲子和玄陽子都會下山來通報張延宗,而後張延宗便會收起玩心,趕往龍虎山中陪伴兒子。
“興複正一”是張延宗留給張庭雲的最後一個約定,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永遠地離去了。
從此以後,張庭雲便無時無刻不想著興複教派,他甚至無數次覺得這是父親和他開的一個玩笑:父親其實並沒有死,等他興複正一的那一天,父親會依舊如從前一樣,踏鶴歸來,在龍虎山上再度與自己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