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自將蕭順之送去郢城之後,便寸步不離地待在在父親左右,直到父親的呼吸慢慢恢複、脈象也漸漸通順之後,蕭衍心中這才略微放下心了。
雖然父親仍是昏迷未醒,但想來應當已無大礙了。
蕭衍一邊望著昏睡的父親,一邊望著窗外慘淡的月光,他聽得極遠之處的江上不斷傳來一陣一陣的哀嚎和慘叫,也不知戰況到底如何,心中一直是忐忑萬分。
他在房間之內反複踱著步子,又是憂慮父親的傷勢、又是擔心前線的戰況。思忖許久之後,他自覺自己身為一軍之將,實在是不當龜縮於城內,對前線的戰事不管不顧。況且父親眼下已無性命之憂,自己縱是繼續守在此處,也幫不了什麼忙。便終於是下定決心,準備前去戰場,援助張庭雲。
他召來軍醫,命他們侍奉在父親身旁,備置藥湯、包紮傷口,等待父親醒轉。
蕭衍再三囑托,將一切事宜都交代完畢之後,這便準備披上戎裝、去往那萬般險惡的戰場。卻不想就在此時,忽聽得守門的將士來報,張庭雲已然得勝歸來。
蕭衍心中一陣大喜過望,趕忙整理好衣冠,去往城門處迎接張庭雲凱旋。
蕭衍命門令打開城門,隻見張庭雲麵無表情地站立在夜幕之中,他身旁的白雲子道長同樣是臉色頹喪,明明是凱旋而歸,兩人臉上卻都沒有半分喜悅。
蕭衍臉上的笑容瞬間便凝固了起來,他望著麵色冰冷的張庭雲,試探性地問道:“張天師...這...這是?”
“逆賊沈攸之已經伏誅...梅山水師也已一並剿除。”張庭雲語氣平淡,說完之後,便把沈攸之的頭隨手一扔,任其滾落到蕭衍腳下。
蕭衍低下頭來,驚詫萬分地看著沈攸之的頭顱,本來他以為張庭雲能夠擊潰梅山水師,已經算得上是大勝了,卻不想他竟連那叛軍的主帥都給殺掉了。
“這...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蕭衍瞪大了眼睛,眼下叛亂已平,他本該喜上眉梢才是,可此時此刻他的眼中,隻剩下萬分驚詫、卻毫無半點欣喜。
“是用我門下弟子的性命換來的。”張庭雲沒有細說,隻留下了這一句話。雖然簡短,但每字每句,都苦澀萬分。
蕭衍這才發現,張庭雲的背上,正背負著玄陽子的屍體。陪伴在張庭雲左右的,就隻剩下了白雲子一人,餘下的眾弟子,想來應當是葬身江流了。
蕭衍頓時明白了張庭雲為何滿麵哀愁,此役這對於朝廷來說,無疑是意外之喜。但對於張庭雲來說,卻是難以承受的慘勝。
蕭衍望著張庭雲,目光之中又是感激又是惻隱,他正準備向前走去,將張庭雲接回房內歇息,卻不想張庭雲竟在此時先行開口了:“令尊可曾醒轉過來?”
“還...還沒有...不過據軍中醫官的診斷,已經是無大礙了。我送張天師回房歇息過後,便去等著家父醒來,和他好生細說你此次立下的大功。”蕭衍一邊說著一邊在心中暗想:“張道長此番把我爹爹從孟通手中救了出來,又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父親定然不會再苛責為難他了。”
蕭衍越想越是覺得歡慰,就像是除去了一樁心病。卻不想此時此刻,張庭雲卻忽而皺起了眉頭,神色也變得憂急萬分:“孟通通過梅山水法馭使水流,江中水流與孟通體內小周天互相感應,蘊藏著妖邪之氣。令尊溺於水中,吸入了大量邪氣,那些軍醫又哪裏懂得這其中的玄機?蕭公子,你快帶我去看看令尊的傷勢....現在或許還來得及。”
張庭雲語氣急切,蕭衍聽後亦是大驚失色,連忙帶著張庭雲以及白雲子往父親療傷的房中跑去。
他一路疾馳,仍不忘向張庭雲連連道謝,卻全然沒注意到,此時此刻、張庭雲的眼睛已經泛起了血紅的殺機。
蕭衍一到房中之後,便引著張庭雲直奔父親的床榻。
“張道長?怎麼了?...快...快看看我爹爹怎麼了...”蕭衍扶著父親的床頭,又急又怕,眨眼之間,額上便已布滿了汗珠,眼眶之中,也泛起了一層淚霧。
張庭雲緩緩蹲了下來,將手指搭在蕭順之的額頭之上,閉上眼睛、作沉思狀,許久之後、才皺了皺眉道:“邪氣已經侵入五髒六腑,致使令尊體內陰陽失序、血脈不通,要想驅逐邪氣,唯有以真氣灌輸才行。”
蕭衍望著張庭雲緊縮的眉頭,又聽到他話語之中的憂慮,當即便慌亂不已,他拉著張庭雲的衣角連連請求道:“那...那就請張天師將體內真氣灌入我父體內,大恩大德,蕭某定然永生不忘。”
“我也不知到底能有幾分把握,隻能一試了...”張庭雲把手按在蕭衍的手背之上,歎了口氣,“蕭公子,你且帶著這屋子裏的人去往門外候著、鎖好門窗,我怕待會運功逼出邪氣之時,邪氣會於房內四處亂竄、傷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