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庭雲見蕭順之已完全斷氣之後,這才領著白雲子走出了門外。
蕭衍一聽得腳步自門內傳來,便急急迎上前去、將門推開。在房門打開的一瞬間,張庭雲瞬間便閉上了眼睛、露出了悲涼的神色。
蕭衍一望見張庭雲的臉色,便直覺天昏地暗、腦中一片空白,酸楚和悲恨頓時便自心頭狂湧而出、往喉嚨翻騰而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蕭衍推開張庭雲,發了瘋似的直奔父親的床榻,一手握住父親的手腕,一手捧住父親的麵頰。卻隻感覺到一陣冰冷,這冰冷迅速由蕭衍的手心傳至體內,痛入骨髓、寒徹心扉。
蕭衍一瞬間便哭出聲來,淚盈眼眶、手腳慌亂,身心全然不知如何安放。蕭衍不停搖動著父親的屍身,期待會有奇跡出現,可卻隻感覺到父親身體之上的餘溫正一點一點地消失。
“爹爹!爹爹!你說過你打了勝仗過後就會與我團聚的,現在叛軍已經被剿滅了,你快回來啊!回來啊!”
蕭衍一邊痛哭一邊叫喊,他把耳朵貼在父親的胸口之上,想要竭力捕捉那早已消失的心跳,想要留住父親殘存的餘溫。
也不知道這樣慟哭了多久,直到蕭順之的屍體已經完全變得冰涼無比,蕭衍這才戰戰巍巍地從床上爬了下來。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張庭雲,每走一步皆是踉踉蹌蹌,好似隨時都要摔倒在地。
蕭衍來到張庭雲的身前,一把抓住張庭雲的衣襟,帶著哭聲問道:“你...你不是說可以幫我救回父親的嗎?!”蕭衍雙眼睜得血紅,不知是因哭泣而紅了眼眶,還是因憤怒而血氣上湧,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對...對不起,蕭公子....我事先也沒想到孟通竟已如此厲害,直到和那孟通交手之後,才知那梅山水法的邪異之處...雖已用盡了全力...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張庭雲閉上眼睛、緩緩答道。
白雲子望了望張庭雲、又看了看蕭衍,眼神之中湧起一陣愧意,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在一番猶豫過後,終究還是沒能開口。
若是平時,蕭衍定然能從白雲子的眼神之中覺察出異樣,可眼下他的心中盡為悲痛所充斥、眼前又被層層淚幕模糊了視線,又哪裏能夠想得到這其中的陰謀。他把雙手從張庭雲的衣襟之處放下,而後緩緩轉過身去,再次走到父親的床榻之前,眼中的憤怒已經消失無蹤,隻剩下了萬分悲痛。
他像個孩子一般趴在父親的遺體之上,任淚水從眼眶之中不斷湧出,沾濕了他的衣襟和父親的麵龐....
張庭雲望著蕭衍這副錐心泣血的模樣、也湧起了一陣心酸,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他從蕭衍身上看到了八歲那年的自己,當時他在聽聞父親的死訊過後,亦是像此時此刻的蕭衍這樣痛不欲生。張庭雲來不及在父親死前見其最後一麵,蕭衍亦是聽不到父親的一句遺言便得承受著徹骨之痛。
有那麼一瞬間,張庭雲望著蕭衍的身形,似乎和八歲的自己相重疊了,他殺死了蕭衍的父親,就好像是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張庭雲一想到此事,眼眶之中竟也跟著微微泛紅了。
蕭衍聽到張庭雲發出細微的抽泣聲,不知他因何落淚,還以為他是因沒能救活蕭順之而悔恨交加,便也不忍對其再加苛責,隻對張庭雲說了三個字:“你走吧”。而後便繼續陪伴在父親的遺體身邊。
張庭雲、白雲子以及一眾軍醫見狀、紛紛離去,隻留下蕭衍一人獨自品嚐喪父的滋味。
他素來便是心胸坦蕩、行事磊落之人,喜則忘形、悲則痛哭,並未料想到父親之死竟牽扯著這一樁陰謀,等他知道這個中真相、再想報仇之時,已經是多年以後了。
這是他第一次大戰告捷的日子,也是他第一次品嚐人世悲苦的日子。蕭順之死後,蕭衍命軍中將士取遠近名木、為其製作了一具靈柩,而後便親自抬著棺槨,頭戴白巾、身著孝服,向著建康緩緩歸去。
而與此同時,張庭雲亦懷揣著自己的野心上路了,從前的他或許隻是想著殺掉仇人、而後興複正一,但現在,在他突然獲得了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之後,他已經明白,自己的宏偉藍圖,這才剛剛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