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之死後的短短一個月,蕭道成便廢殺了宋帝劉準、稱帝立國,國號大齊、改元建元。
凡是在蕭道成奪位過程之中有所助力的文武百官皆是受到不同程度的封賞,唯獨在如何安置張庭雲的問題上,蕭道成有些遲疑難決。
他深知張庭雲眼下是他萬不能失的一枚棋子,自然不願將其輕易放還至龍虎山中,可這張庭雲畢竟是方外之人,若是擢拔他在朝中擔任要職,又定然會招致功臣勳貴們的不滿。
左思右想過後,蕭道成決議封張庭雲為國師,立正一教為國教,將龍虎山的上清宮遷到建康城中,一來能夠借此收買張庭雲,二來又能在宮中嚴密監視張庭雲的一舉一動。三來國師不過虛名而已,縱然將此名號賜予張庭雲,朝臣亦無理由表示反對,實是一箭三雕之策。
蕭道成心中既決斷下來,很快便降下聖旨,召張庭雲進宮議事。
張庭雲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居於城東的一處公館之內,在這公館四周,密密麻麻布滿了層層守衛。
張庭雲見此情形,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從前被軟禁在荒郊道觀中的那段日子,看似備受保護、實則卻被暗中軟禁、猶如囚徒。
不過此時此刻的張庭雲,心中已經不再似從前那般憤懣不平了。唯有弱者才會心生怨恨,羔羊怨恨惡狼,惡狼卻不會怨恨羔羊。若說從前的張庭雲是在蕭道成的爪牙之下乞活的羔羊,那麼現在的張庭雲,就是從那惡狼口中奪食的虎豹。蕭道成的野心愈是膨脹,張庭雲便愈是樂見其成。
這些日子以來,安居於公館之內,不急不躁,靜靜等候著自宮內傳來的消息。
他遠遠地望見使臣正自宮中向自己這邊走來、便暗笑一聲,而後領著白雲子前去接旨受召。
那使臣方一見到張庭雲便眯著眼睛、臉上堆滿了諂笑,他微微彎腰,將一紙詔書遞給張庭雲,而後又是連聲道賀又是極力巴結。
張庭雲接過詔書,來回看了幾遍,笑了笑道:“多謝陛下聖恩隆德,也有勞公公來回奔走了。我且回屋中整理下衣冠,而後再隨公公前去宮中複命謝恩。公公可先在殿中喝碗茶水,靜候庭雲片刻。”
張庭雲將那太監打發至大堂之後,便一邊在臥室整理儀容,一邊與白雲子一問一答。
“教...教主,那詔書上到底寫的什麼?”
“沒什麼....”張庭雲淡淡地說道,“蕭道成想要封我為國師,封我正一教為國教,將上清宮遷至建康城中。”
“這...”白雲子臉色有些憂愁,“教主,這國師和國教不過是個虛名罷了,一旦答應了朝廷的冊封,我教勢必會處於朝廷的監管之下,到時候隻怕再也難以擺脫蕭道成的控製了...”
白雲子最初雖然也是讚同張庭雲與蕭道成聯手,可他本來隻想獲取朝廷財力和物力的支持,哪裏料想得到會越陷越深、到了今日這般進退維穀的地步....
“你放心,我處事自有分寸。”張庭雲望著滿麵憂急的白雲子,不由得發出一聲哂笑,“況且,誰利用誰,還說不準呢....”
張庭雲說完之後便不再發一言,白雲子也跟著沉默了,他望著桀桀冷笑的張庭雲,心中不禁悚然。他能感覺到,自從張庭雲修煉了那《西川秘典》上的種種邪術之後,不僅是修為愈見深厚,就連他心中的城府,也是越來越深不可測。
從前的張庭雲若是心中有何打算,都會向白雲子和玄陽子全盤托出、毫無保留;如今的張庭雲,卻是連半個字都不願對白雲子說了,全然把他當作外人一般。
白雲子隻覺一陣悲涼湧上心頭,無可奈何地看著他漸漸遠去、頭也不回。
張庭雲步伐矯健,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建康宮太極殿內,太極殿乃是皇宮主殿,文武百官常朝之所,曆代帝王理政宴饗之地。
張庭雲方一跨過丹墀、邁入殿門,便覺一股威嚴淩厲的目光向著自己逼射過來,蕭道成正高坐在龍椅之上,他褪去了一身戎裝,轉而換上了一襲大袖寬衫。手中也不再拿著劍戟,而是握著一柄如意。眉宇間的殺伐之氣消褪了很多,可目光之中的赫赫威儀卻是不減半分。
“國師準備何時將教中弟子遷到這建康城來?朕也好為國師舉辦冊封大典。建康城東北有一山名曰鍾山,龍蟠虎踞、王氣煊赫,想來亦當是一塊靈地,正可作為國師修行的道場。”
蕭道成一邊說著,一邊抽出地圖,將鍾山之所在指給張庭雲看。
張庭雲粗略看了一眼鍾山四周地勢,很快便已猜到了蕭道成的用心。這鍾山位於建康城北、玄武湖畔,三峰相連,形似臥龍。紫雲縈繞,天子氣盛,確實是一方福地,隻不過此地風水利於帝王霸業,卻不利於修仙求道。蕭道成意圖將道場建在鍾山之上,實是為了以其中的帝王霸氣壓製住附近的山川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