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還沒走!”農夫見那小道士非但沒走,反而還在門外詛咒自己,立即又是怒上心頭,跟著便提起一根棍子,準備出去把那小道士收拾一番。
可那農婦卻一把拉住了丈夫,她看那小道士的樣子不似常人,行事又頗為奇怪,總覺得有什麼蹊蹺,眼下又聽到這番不詳之語,更是心中難安,她攔住了丈夫,示意他先冷靜下來。而後衝著窗外、小心翼翼地喊道:“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令愛身世成謎,膚色亦是異於常人,更是尤擅養蠶之道?你們就沒懷疑過她的來曆麼?”
經陶弘景這麼一說,便是先前怒氣衝衝的農夫也不得不停住腳步,在心中細細琢磨起那段陳年往事:
那還是在十年前,他們在山中看到那采桑女時,她還隻有五六歲,本來他們決議令其自生自滅,不願再多養一人、多一份負擔,可細細看去,卻發現那小女娃模樣卻是頗為清秀。
偏偏他們家中的獨子又是個先天癡傻之人,他們擔心日後無人願意嫁進來替其傳宗接代,便決定收養這名女娃,將其作為童養媳。
他們是親眼看著她一點一點長成現在這副模樣的,這女娃越長大模樣便越是怪異,先是臉上長滿了薄薄的白蘚,繼而擴展到四肢,到最後渾身上下都被白癬覆蓋。身形更是異於常人,雖是身材修直、亭亭玉立,可卻是瘦如竹竿,便是到了發育的年齡也不像其他女子般凹凸有致,遠遠看去,就如一具白骨一般。就連他們家那傻兒子都不願意看她一眼,更遑論與其成家生子了。
不過所幸這女孩兒別的不會,卻尤其擅長桑植之道,她養育的那些蠶兒每一隻都是長得白白胖胖,從來沒生過病害。吐出來的絲皆是色澤光亮、粘性十足。
更詭異的是,她時常在蠶房中自言自語,就像是把蠶蟲當作玩伴一般。有幾次甚至被農婦撞見她在偷食桑葉。
這麼些年來,他們靠著這采桑女發家致富,隻把她當作一顆搖錢樹,倒也沒怎麼去理會她身上的種種異狀。還以為她是無人做伴,故而常與蠶兒們述說心事,偷食桑葉也隻是出於好奇。
眼下經陶弘景這麼一提醒,他們才開始後怕起來。
而窗外的陶弘景偏偏又在此時補上了一句:“實話與你們說了,她不是人,是妖....”
“妖?”農夫與農婦聽完同時一驚。
“怎...怎麼可能是....妖?”農婦不自覺捂著嘴巴,聲音已經開始有了幾分顫栗。
而農夫卻仍是有些不願相信,他一直都指望著靠那采桑女發財,若她果真是妖,自己的後半生怕隻怕是沒了著落。
他握緊了拳頭,一邊瞪著窗外,一邊又望向身旁的妻子,最後咬著牙道:“別信那道士的胡言亂語。我們養了那女娃那麼多年,難道還不如他一個外人看得清楚?她怎麼會是妖怪!保不準是那野道士想拐走她,故意編出來嚇唬咱們的。”
“是人是妖,很快你們就知道了。今夜子時,她便會現出原形,到時候你們直接來找我便可,貧道我會在村子後山上的牛背峰上靜候二位!”
陶弘景說完這句話後便翻卷衣袖、翩然而逝。
農夫急急忙打開門去,陶弘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遠處的群山之間,唯有一縷清香仍是彌留不散。農夫望著如那輕鴻一般的掠影,又想起了他方才說過的那番話,心中頓時一陣涼意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