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陶弘景稍稍愣了一愣,才向著陸修靜答道。
他素來便不常在人間露麵,亦很少人間玄門之中的同道往來,可眼下陸修靜竟然知道他的名字,這自是叫陶弘景有些詫異。
陸修靜看出了他心中的疑問,他緩緩伸出手來,指著遠處的三疊瀑布道:“是那位小兄弟告訴我的。”
“蕭衍?他就在裏麵嗎?”陶弘景眼下體內雖仍是灼熱不已,可一聽聞蕭衍的下落,倒也暫時忘卻了疼痛。
“嗯...就在貧道的太虛觀中..”陸修靜點了點頭,“他似乎很想見你,從方才便一直喊著你的名字。你進去看看他吧....”
“原來是在陸真君的洞府之中,那晚輩就放心了。”陶弘景長舒了一口氣,而後指著自己的身子道:“且讓晚輩先助真君除掉張庭雲,再去找我那朋友。”
陶弘景說完這句話後,嘴角毫無征兆地再次溢出血來...本來張庭雲在他體內肆意侵蝕其五髒六腑,換做常人,早就化為一灘膿血了,可陶弘景硬是憑著自己的深厚修為、以及身上這件乾坤一氣袍,來催動真炁周行於體內,護住了各處要害...
可縱是如此,陶弘景也已經快要達到極限了,張庭雲每在他體內多待一刻,他便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陸修靜望著陶弘景這副模樣,不由得搖了搖頭:“不...你現如今體內有傷,太危險了...張庭雲還是就交由老夫對付吧...你,還是去見見蕭公子吧...”
“區區小傷,不礙事...晚輩...”陶弘景還欲繼續堅持下去。
卻不料陸修靜接下來這一番話,叫陶弘景頓時如墮冰窖。
“陶真人你快去吧...這可能是最...最後一眼了。”
“最後一眼?!!”陶弘景一開始聽到陸修靜說蕭衍就在他的洞府之中,還暗自替他慶幸不已。可眼下聽到“最後一眼”這幾個字,登時便如晴天霹靂一般,不自覺便往後退了幾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這才強令自己鎮定下來,鼓足勇氣問道:“我那位朋友到底發生了何事...還請陸真人明言。”
“張庭雲意圖竊取國柄,曾率人追殺蕭公子,老朽派青雲前去將其救回,可惜終究是晚了一步。蕭公子被帶回廬山之後,已經是經絡俱斷、五髒皆損...更有一團邪煞的血氣堆積在其體內,長久不散,一點一點蠶食著他的身體...”
陶弘景萬萬沒想到,在他入山修行的三年裏,蕭衍竟從國之貴胄淪落到如此淒慘的境地。他望著陸修靜,目光之中帶著些懇求:“連...連陸真人都救不了他麼?!”
“本來是可以救下的...老夫將蕭公子帶到太虛觀後,便開始將真炁灌入蕭公子的體內,好接其經、續其骨、虛其心、明其神。本來方才已到了最後階段,老朽與蕭公子皆已經進入坐忘之態,隻需這最後一縷真氣湧入其身,便可叫蕭公子轉危為安...”
陶弘景聽到這裏,這才明白,陸真君方才為何遲遲都不露麵,原來是因其已入了坐忘之境,所謂坐忘,乃是修心法門當中的一種境界,進入坐忘之境後,便可忘卻自身形骸、拋棄自己的耳目,達到無知無覺、物我兩忘之無上妙境。體內真炁也會隨著心境的虛靜,而變得精純無比、不摻一絲一毫的雜質。
陸真人方才既已達坐忘之境,縱然外麵再是殺得混天黑地、哀聲遍野,都難入其耳,更不可能對其心緒產生絲毫影響,故其未曾出手製止張庭雲的殺戮。
可為何陶弘景他在召喚雷火之時,陸修靜便突然現身了呢?
陶弘景心中正有著這個疑問,陸修靜便已給出了解釋:“可是蕭公子在臨近痊愈之時,忽而心緒大亂...他聞聽到了外麵隆隆的雷聲,而後從坐忘之境當中掙脫出來。他不顧及自身的傷勢,拽著老朽的袖口,一邊喊著陶真人的名字,一邊拚盡全力指著瀑布外麵...似是有所懇求。老朽這才注意到原來我替蕭公子療傷之際,外麵已經興起了一場腥風血雨,正有一團雷雲籠罩在陶真人頭頂,老朽見狀,遂急急施法停住了這場紛爭,不然,張教主他能否從天雷之下生還且先不論,陶真人怕是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