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前輩!”陶弘景高喊了一聲,從山崖之上躍了下去。
可陸修靜卻沒有做半點回應,他隻是閉著眼睛,一手拚力維持著結界,另一隻手則死死擒住張庭雲的心髒,不斷運使真炁灌入其中...
在這股雄渾無比的真炁壓迫之下,張庭雲身上的血氣一點一點消散,他開始漸漸顯露出人形,暗紅的表皮也跟著慢慢褪去...
張庭雲仍是在做著拚死抵抗,他的嚎叫一聲比一聲慘烈、身上的血衣不斷融化,遠遠看去,就如血色的山洪一般潰決而下,場麵極其駭人。
反觀陸修靜,卻是甚為安詳,他微閉著眼睛,口鼻緩慢地一翕一張,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全然忘卻了周遭發生的一切。
“這便是坐忘之境麼...”陶弘景望著陸修靜這副模樣,很快便猜到了各個中因由。
他不敢再貿然上前,唯恐把陸修靜從坐忘之中驚醒。隻是靜立於一旁、默默觀察著戰局。
隻見張庭雲的臉色雖然仍是一如先前的猙獰與狂暴,聲音亦是同樣的聲嘶力竭,可他嘴中的獠牙、指尖的利爪已經在此時全然消失不見,模樣看上去也已與常人無異。
就連原先那無處不在的血腥味也跟著消失不見了。
陶弘景能夠明顯感覺到,張庭雲的力量之源連同著他的生命之火正在一點一點地泯滅。
而陸修靜,雖然臉上不知何時又新添了幾道皺紋,但總歸是無性命之虞。
眼見著張庭雲即將被降服,陶弘景終於是不再擔心,長長舒了一口氣。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張庭雲雖已是命在旦夕,可卻始終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反倒是泰然自若的陸修靜率先咳出一口血來!
陶弘景心中一驚,趕忙向前望去,隻見陸修靜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半跪在地上,腰背佝僂得如同弓臂一般,身子更是漸漸開始發生萎縮...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隻將欲折斷的枯枝一般...
與此同時,他拚力維持的結界也已是岌岌可危,先前張庭雲在結界其中難以動彈絲毫,可眼下陶弘景卻注意到張庭雲的手指已經有了細微的顫動。
陶弘景望著老態龍鍾的陸修靜,聯係到他的練功法門,心中似是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麼。陸修靜修習的乃是心齋法門,所謂心齋,便是摒除雜念,使心境虛靜純一,將身心融入大道之中。大道周行不怠、無始無終,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維度。
陸修靜正是參透了其中奧秘,才得以能夠練出令時間靜止的神通。
可陸修靜畢竟是未能練成完全與大道融為一體的無上之境,未能真正超乎於時間之上,隻能暫時性的撕裂時空。在結界中的張庭雲看來,時間是靜止了;可在陸修靜看來,時間卻是在加速流逝。
縱然結界隻存在了不到一刻,可於陸修靜而言,這短短一瞬之間,或許就埋葬了他數十年的光陰。
自古以來,越是修為深厚者,便越是壽元無量,若不是修煉了此術,以陸修靜如此修為,絕不可能在八十歲時,就顯得如此如此老邁。
又或者說,陸修靜名義上雖隻有八十來歲,但他今生今世度過的年光,恐怕早已經不隻一兩百年了。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陸修靜縱是有南山之壽,可眼下在這結界之中,時光彈指即逝,他也差不多快走到人生的盡頭了。
早在陸修靜從太虛觀中出來的那一刻,他便已隱隱感覺到了自己大限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