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景死死盯著底下那片血澤,先前風急浪高的湖麵,此時已經變得波瀾不驚。
這恐怖的寂靜隻持續了不到一瞬,血澤之上忽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這漩渦之下傳來了聲聲淒涼的悲鳴:
“放...放我出來!!...”
是張庭雲的聲音,他的聲音之中滿含憤怒,可氣息卻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奄奄一息....似是正處在極度的痛苦之中。
他說完之後,緊跟著...自漩渦之中忽而伸出一隻血手出來,張庭雲在這血澤之中上下撲騰,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拚了命想要抓住身邊的一切,卻發現偌大的湖麵之上,隻有自己孤身一人,他費盡心思、苦心積慮,臨到頭來,才發現自己什麼也握不住,隻能被浪濤裹挾,一點一點沉淪苦海。
陶弘景望著在血泊之中拚力掙紮的張庭雲,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伸出援手。他飛躍到湖麵之上,彎下腰來,將張庭雲的手腕一把拉住,準備將其從漩渦之中救離出來。
可哪知就在他握住張庭雲的那一刻,張庭雲手指之上的皮肉頓時便完全褪去,露出了五根陰森的白骨...
骨爪死死握著陶弘景的手掌,陶弘景未及從其爪下掙脫,先望著四周眾人,發出了高聲疾呼:“快走!”
眾人方才見陶弘景將張庭雲擊敗,還以為總算是能鬆一口氣,眼下聽陶弘景如此一喊,情知事況有變,也來不及細究個中緣由,便紛紛沿著河穀往山下跑去。
陶弘景見眾人均已撤離之後,這才拚盡全力自袖中激出一股勁風,從孫恩的骨爪之下脫離。
可待他飛至半空、從險境中暫時脫離之後,望著底下發生的那慘烈的一幕,隻覺心驚不已,但見有八條巨蛇從這血澤之中浴血而出,每一隻皆是如山峰般巨大、如峽穀般綿長。
這八條巨蛇齊齊昂起蛇頭,往山頂奔襲而去。巨蛇的腹部皆是宛若糜爛了一般,不斷有汙血自其中湧出,蛇血流經之處,草地俱皆變成了廢土,其腐蝕性竟比之先前張庭雲體內的汙血還要厲害得多。
巨蛇在廬山之中蜿蜒而過,遇山則推平高山、遇穀則填滿深穀,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陶弘景望著這觸目驚心的一幕,深知孫恩的修為之強,已經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三年前孫恩不過隻是故意詐敗,他的真實實力怕是已經可與一般的仙人匹敵,陶弘景知道,自己就算再怎麼與之相抗,也是毫無半點獲勝的可能。
眼下擺在陶弘景眼前的,就唯有逃命這一條路,可陶弘景卻並未跟著眾人向山下匆匆逃離,反是迎著巨蛇的攻勢,往山頂乘風而去。
因為蕭衍和小桑眼下還仍在五老峰下的太虛觀中。
巨蛇雖然來勢洶洶,可陶弘景畢竟是身形靈動、體態輕盈,雖幾度險些葬身於蛇口,但最終也還是有驚無險地來到了五老峰。
陶弘景來到五老峰下,昔日那個飛流直下的三疊瀑布早已不複存在了,廬山上的所有水流,都已經全被孫恩彙聚在廬山山腳之下,全部湧入到那方圓數十裏的血澤之中。
陶弘景雙足剛一落地,便徑直往太虛觀中飛躍而去。所幸太虛觀深藏在瀑布裏麵的洞穴深處,暫時還未受到外麵的影響,任山底下麵如何天翻地覆,太虛觀內,依舊是平靜無事。
陶弘景在一處角落之中,找到了瑟縮不止的小桑,在小桑身邊,還躺著一名身姿英挺的少年,正是蕭衍,他把流光劍枕在頸下,兩手平放於胸前,顯然是已睡著了。
“師...師父...”小桑一聽見陶弘景的腳步聲,便趕忙走近前去、急急問道:“師父,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這...這個人冒充你,他是誰啊?”
“他是我一個朋友,外麵很危險,我們得趕緊逃出廬山。”眼下情勢危急,陶弘景來不及解釋太多,隻匆匆說了兩三句,便拉著小桑、背起蕭衍,往太虛觀外狂奔出去。
可陶弘景才方一躍出太虛觀,眼前所見頓時叫其心中一涼。
不過才隻眨眼之際,秀美壯麗的廬山就已變為了人間地獄。廬山山腰之下,已經盡被血澤所淹沒,哪裏還有半條往山下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