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星先前本來還能強作鎮定、把身子轉過去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可眼下聽陶弘景直接問了,她便再也控製不住心中的酸楚了,她捂著嘴巴、可哭聲仍是從指縫裏湧了出來,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當中,盡是悲戚與委屈。
“對不起...”陶弘景望著傷心落淚的刑星,心中也不禁有所觸動。盡管隻有短短一兩日的相處,但陶弘景已經能夠感受,這個少女年輕輕輕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堅強無比的內心。
若是尋常的生離死別,絕不會叫她如此傷心欲絕,在她的回憶之中,必定深埋著難以承受的人世之苦。
陶弘景本欲利用她的痛處來打探解藥的情報,眼下見了此情此景,陶弘景也覺自己的計劃實在是太過殘忍。
他不再追問什麼,反倒是轉身離去,準備留刑星在此、讓這溫柔的夜色撫平她心中的創傷。
可刑星的心扉已經打開,她的哭聲收不住,她的心聲也收不住了,她抹了抹淚,望著自己掌心的那隻蝴蝶道:“是的,我爹爹、我娘親,都是因為這情蠱而死。”
陶弘景愣了一愣,他回過頭來,透過層層淚珠,向著那雙氤氳的眼睛看去。他讀懂了她的眼神,她現在需要的不是獨處、而是有人能在她身邊聆聽她的傾訴。
陶弘景點了點頭,用一個眼神回應了刑星的請求。他沒有往遠處走去,而是一步步來到了刑星身邊。
他也不望著刑星的眼睛,因為他知道刑星也不願意自己眼下的窘態被人盯著看。他隻是凝視著漆黑的夜色,緩緩開口道:“若是說出來心裏會好受點,那你便說出來吧。我會保守秘密的。”
表麵上看,陶弘景似是麵無表情、不露聲色,但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極為照顧刑星的感受、生怕觸碰到她此刻敏感而脆弱的內心。
刑星看在眼裏、感激於心,她心裏再也沒了顧慮,對著沉靜的月色輕咬嘴唇,把深埋已久的傷心事一點一點細說出來。
“我的爹爹和娘親曾經也是族裏最強大、最英勇的戰士...”
“就像你和刑川一樣麼?”陶弘景輕聲問了一句,他已經猜到了刑星為何會憂慮於和刑川的婚事,因為她父母不幸的婚姻在她心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是的...”刑星戚然一笑,無奈地點了點頭,“他們也是遵循著我們刑天部古老的習俗而結合在一起的。聽奶奶說,當年那場婚禮是這些年來聲勢最為浩大、場麵最為壯觀的,所有人都獻上了祝福,祝福著這對強者的結合能給我族帶來希望...可是...可是...”
陶弘景沒有說話,簡簡單單的“可是”這兩個字,已經表明了最終的結局。
“爹爹和娘親成婚不久後便生下了我,他們給我取名為刑星,我是在父母的關愛和旁人的祝福中長大的。寨子裏的小孩都喜歡和我玩耍,族裏的長輩也都對我寄予厚望,他們都喜歡叫我星星,因為他們說我走到哪裏哪裏就閃著亮光...”
陶弘景凝視著刑星的麵龐,這麵龐此時雖是掛滿了哀愁,但陶弘景能夠想象得出她布滿笑容的樣子,當時的刑星,一定就像個公主一樣。
“那個時候的我,真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我的爹爹是太陽、我的是娘親是月亮...可天有黑白晝夜、人有悲歡離合,太陽最先落下山去...”
刑星一邊回憶往事,一邊遙望著遠處的夜空,此時夜色漸深,太陽早已落山,明月也被烏雲遮蔽得不知所蹤,眼前茫茫幾千裏、盡是漆黑一片。
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光亮仍然閃爍在天際,就如刑星的那雙眼睛一樣,星星仍是星星,但卻已經是沒了光芒。
“我已經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家裏的氣氛漸漸變得有些不對勁了,爹爹變得很少回家,每次回來娘親都會哭著問他一大堆問題,爹爹每次都是不說話。他唯一的一次回答是“月兒,我對不住你。”也就是在說完這句話後沒多久,爹爹就一病不起了,他躺在床上捂著自己的胸口、再也站不起來了。”
“是...情蠱麼?”
“是的,情蠱。”刑星微抬起頭,閉上了眼睛,“爹爹他心裏有別人了,情蠱在他的心裏啃噬了足有三天三夜,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爹爹本來是族中最強壯的戰士,走的時候...已經是不成人形了...”
刑星雖是緊緊閉上了雙眼,可眼淚仍是不受控製地從眼角之下溢了出來。
陶弘景看著刑星這副模樣,本想上前安慰一番,可他也知道此時乃是追問解藥的大好時機,猶豫一番過後,仍是決定暫且不去理會刑星的感受:“可...你爹爹是族長之子,你奶奶難道就忍心看著他的兒子被情蠱所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