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望著那些狼狽的身影,經年之後,人世大變的惆悵卻由心而生。
“洛陽宮……今日有宮宴嗎?”
她把話轉了,宋懷玉也識趣地順著她應道:“有。”
“那……金華殿娘娘會在席嗎?”
宋懷玉搖了搖頭,“金華殿娘娘大病,已絕了藥食了。”
“陛下呢?”
“陛下……每日都在金華殿親奉湯藥,不過……娘娘不吃,陛下也不會求,跪一個時辰,就出來了。”
席銀垂下頭,“宋翁,有件事……我想你幫幫我。”
“貴人請說。”
席銀輕道:“你先不要急著應我,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並不打算讓陛下知道。”
宋懷玉聽罷,遲疑一時,終還是問道:“什麼事。”
席銀抬頭,“殿下和哥哥的孩子,如今照看在我這裏,我想請宋翁,把這個孩子送回宮中,交給金華殿的娘娘。”
宋懷玉在雪中沉默了須臾,試探道:“陛下對這個孩子……”
席銀接道:“他很少提起她,也不會去看她。但我知道,他不是不喜歡這個孩子,隻是不忍心而已。他對金華殿娘娘也是一樣的,說到底,都是不忍心。”
宋懷玉默默地點了點頭。
席銀疊手向他行了一禮,“多謝宋翁。”
“不敢。都是貴人的玲瓏心思。”
席銀蹲下身子,揉了揉雪龍沙的腦袋,笑了笑道:“我哪裏有什麼玲瓏心思,仗著膽子大而已。之後,怕不知要被言官口誅筆伐成什麼樣了。”
她說完,眼底有些落寞。
宋懷玉看向席銀,猶豫了一下,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貴人真的不在乎那些惡言嗎?”
席銀抖弄著雪龍沙的鼻頭,“怎麼會不在乎呢,每一句都會傷到我,可我知道,那些話同樣也會傷到陛下,我難過的時候會在陛下身邊哭,但陛下難過的時候,卻什麼都不能說。這世上的人的人覺得他殘酷,嚴苛,又不敢說,才會轉而斥責我。如果不是陛下,我留不下汙名,也留不下姓名。”
這話聽起來,說不清是喜還是悲,她似乎是想給這段話一個情緒上的交代,露了一個溫暖的笑容,“陛下他……真的挺好的,甚至……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別責我……”
宋懷玉忙拱手道“不敢。”
席銀抿了抿唇,把手扣入袖中,“他特別想別人對他好一點。我每次想到這個,就覺得把他一個人放在洛陽,太可憐了。所以,言官們罵就罵吧,我想得過去的時候就忍著,想不過去的時候,也會寫些糊塗話來罵他們。”
她說完,自顧自地笑彎了眉目。
“說起來,都是陛下教的,以前哪會寫什麼詩啊文的。這半年,我是寫越寫越沒限,越寫越沒禮了。”
宋懷玉悵然地點點頭,“是啊,連老奴也讀過貴人的詩文,那遣詞造句……越來越像陛下了。”
席銀笑道:“江大人他們看了過後,氣得不輕吧。”
“是啊……”
宋懷玉也跟著她笑出了聲,“貴人對陛下……是真的好。”
席銀沒有否認,轉而道:“跟宋翁說話說得都忘了,我今兒是要去鹽市和牛羊市的。”
宋懷玉道:“貴人親自采買?其實陛下已經送來了好些東西。”
席銀搖頭笑笑,“他又不愛吃那些。今日……是初三了,不論陛下來不來,我這兒也是要過正月的,若他來尋我,自然是他的口福,若宮門下得早,他不來,那我也不能虧待了這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