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些不開心,忍不住喚了張鐸一聲,那與他說話的女人聽我喚他,錯愕地看了我一眼。
張鐸看了看那女人,又看了看我,不禁笑了笑,一手按著琴弦應道:“什麼。”
我喉嚨哽了哽:“我……”
我說不出口,他也沒讓我難堪,向我招招手道:
“過來看。”
說著抬手挽起自己的衣袖,在靠近燕柱的地方撥了幾聲。
雖不成調,但每一聲都錚然有力。
阿玦顯然喜歡那能發聲兒的東西,鬆開我的手就朝琴架走去,她人還太矮,根本夠不著琴身,踮著腳摸了半天,也隻能抓著琴穗。
張鐸摟著阿玦把她抱起來,阿玦一下子看見了琴的全貌,喜歡得不了。
張鐸一彎腰,她就迫不及待地把整隻手都按了上去。
要命的是,那賣琴的女人隻顧著看張鐸,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怕這沒輕重的兩父子傷著別人的琴,忙跟過去捉住阿玦的手。
“別跟著你爹爹瞎玩,他是不會的。”
阿玦看著我道:“那娘親會嗎?”
“娘親……”
我下意識地朝張鐸看去,張鐸也正低頭看我,和往常一樣沒有多餘的話,“喜歡這把琴嗎?”
“之前你買給我的那一把都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
“再買一把。”
我搖了搖頭,“我……不彈箏了。”
“為什麼。”
我低頭望著那把琴,沒有說話。
“是因為我嗎?”
“不全是。太久沒彈了,自己也生疏了。”
說著我撫了撫尾弦,手指的記憶仍然還在,跟著就想要撥幾個音,我忙握了手指,縮回袖中。
張鐸有無法釋然的過去,我也有。
“我……還能彈琴嗎?”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懷念,我忍不住又問了他一句,說完便後悔。
誰知張鐸抬手捏了捏我的耳朵,平和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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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鐸買下了那把琴,阿玦特別開心,當夜點了燈,就一直抓著張鐸陪她一道折騰。
我和胡氏在灶房裏熬粥,胡氏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挽著袖子走進院子,站了一會兒,又認慫地走了回來,“您也不去說說陛下和殿下,這……多難聽啊。”
我漿著米笑而不答。
胡氏道:“聽說您以前在次技上一絕啊。”
我搖了搖頭,“哥哥是,我不是。”
“您說……駙馬呀。”
她說完,又後悔不該提這個稱為,低頭撿柴掩飾。
我沒有避諱,點頭“嗯”了一聲。
“我不過學了些皮毛。”
“那也比陛下強吧。”
她說完,又朝清談居看了一眼,“說起來,陛下好像什麼都會,就是不通音律。”
我也抬起頭順著胡氏的目光看去,張鐸的影子映在清談居的窗紗上,淡淡的,像一堆灰色的煙。
我很感謝他從前對我的狠厲,那畢竟是我一生的指引。
而這幾年相處,他也改變了不少,也是因為年歲的積累,沒有從前那麼沉重偏執,整個人逐漸地鬆弛下來。不管他明不明白,我的人生是被他斬斷的,所以,能給我勇氣去回溯過去的人也隻有他。
也許張鐸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已然不動聲色地做到了。
時隔七年,我坐在張鐸身邊再一次撥出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