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並不是什麼好琴,聲音素而穩重。
阿玦已經玩累了,趴在他腿上睡得正香,張鐸用一隻手撐著我的腰,一隻手扶著琴聲,靜靜地聽完最後一縷餘聲。
我側頭看他,“不如洛陽宮的樂伶吧。”
他搖頭,將手放在我手邊,學者我的樣子,半躬起手背。
“是這樣嗎?”
我笑道:“你要做什麼啊。”
他還在模仿著我的手勢調整自己的手勢,“等你教我。”
我無奈道:“你那是寫章體的手。還有啊,士者都奏七弦,誰作踐自己來彈箏樂呢。”
張鐸似沒聽見我的聲音一樣,“撥個音。”
我沒有辦法,隻好撥了一個音。
張鐸認真地看著我的手指,跟著也撥了同一根弦,然而卻撥呲了,他不甘心,曲指又撥了一個,卻還是呲了。我無可奈何地捏住他的手指。
“不是這樣的,你的手腕太僵了,這又不是寫字。”
他笑笑,“你比我教你寫字的時候,耐心多了。”
我怔了怔,正巧阿玦聽著琴聲醒來,踩著張玦的腿爬上琴案,“娘親偏心。”
我拍她摔著,正要去抱他,張鐸已經先一步捏護住了阿玦的胳膊,阿玦不自在,扭著胳膊道:“爹爹也不好,偷偷跟娘親學,也不叫醒阿玦。”
張鐸看著她笑道:“爹爹根本沒學會。”
阿玦也跟著笑了,“娘親教爹爹,爹爹你都學不會,爹爹可真笨。”
我忙道:“傻丫頭,不許這樣說你爹爹。”
“哦……”
阿玦垮臉,張鐸卻看著我笑。
阿玦牽著我的袖子道:“娘親,你教阿玦吧,阿玦學會了教爹爹。”
我低頭問她:“你想學什麼。”
阿玦卻抬頭問張鐸,“爹爹想學什麼。”
張鐸把阿玦抱了下來,“你娘親肯教爹爹什麼,爹爹就學什麼。”
***
張鐸後來也是用了近兩年的時光,才學了一個七七八八。
他的確比阿玦要笨得多,所以在這個過程之中,他時常惶然,但他一直沒有放棄。
他用一個君王的“無措”,帶我回到從前的時光裏去撿拾屬於我自己東西。
歲月不可回頭,但人生可以。
不可以怯,不可以退,也不要鄙棄從前那個不太好的自己。
畢竟因果輪回十年,於我們而言,不過俯仰之間。
我們並沒有過長的陽壽,在塵世間修得菩提。
而且身為張鐸身邊的女人,我身上從來不缺汙名詬病,但我活著,就要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
**
我和張鐸的第二個孩子出生在我認識張鐸的第六年。
是個長得很像張鐸的小子,張鐸把他帶進了洛陽宮。
他離開清談居的那一日,阿玦很落寞。我靠在榻上問她怎麼了,她說,“娘親這麼好,但弟弟卻不能在娘親身邊,他好可憐。”
我摸了摸阿玦的頭,“你長大了以後,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阿玦看著我道:“會和娘親一起嗎?”
“不會呀。”
阿玦聽完就嘟起了嘴。
“那阿玦不要走。”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把阿玦摟到懷裏,“娘親從前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單槍匹馬,獨自上路。”
“那娘親害怕嗎?”
我搖了搖頭,“不怕。”
“為什麼。”
“因為……”
沒有別的原因,我此生所有的因緣都起於張鐸。
所以我愛他,如春木謝江水。
(《清談居筆記》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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