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恬好奇地扭頭朝向那輛古怪的馬車,龍乾卻是突然蹦起來,然後跑到路中央攔住了馬車的去路。
馬夫正想要進行嗬斥這個攔路之人,隻是認清這個身穿布衣的年輕是當塗知縣,便是將吐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車中可是錢老先生?”龍乾朝著馬車施予一禮,便是直接開口詢問道。
錢德望身穿一身漂亮的紅衣綢緞,腰間掛著香袋和玉佩,須發梳理得整整齊齊,手裏捧著一本古籍。
正是陶醉在這篇治國名篇中,發現馬車突然間停了下來,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卻是知道自己的誦書之聲已經引來了崇拜之人。
錢德望通過侍女揪開的簾子看到身穿布衣的龍乾,眼睛不由得閃過一抹失望,便是故意打趣地道:“龍知縣,你怎麼這一身裝扮,莫非被朝廷削了官職不成?”
“本官還是當塗知縣,今日憶得林閣老的教誨,每逢春耕當下田耕作感百姓勞作之不易。今日一番嚐試,確實是受益良多,比在家讀書要勝百倍!”龍乾並沒有惱怒,而是十分坦然地道。
錢德望看著手裏拿著的書,頓時臉色一沉地譏諷道:“堂堂翰林要下田耕種跟粗陋之人為伍,這事老夫管不著!隻是老夫正在感悟治國大道,你如此孟浪逼停老夫的馬車,此等行徑可是有失君子之風,若無要事便讓開去路!”
“錢老先生,本官今日確實非君子!隻是本官既是當塗知縣,自當恪盡職守,還請您將拖欠縣衙二十兩雜稅銀繳清!”龍乾迎著錢德望的目光,當即便進行討要道。
隨著朝廷在正月頒發《攤丁入畝》的法令,兩京十三省各個衙門自春節開始便開展征收工作,而當塗縣自然不例外。
得益於刁民冊的施行,而今很少有官紳敢於隱匿田畝,故而當塗縣按著田冊的田畝數對各家各戶進行征收雜稅即可。
隻是到了地方,龍乾才發覺地方官員的不易。
盡管這是朝廷的法令,但那幫官紳盡管一直口口聲聲愛國愛民,但要從他們身上多征稅銀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穀虞雖然有很多官紳和富戶能夠理解這是朝廷的一項善政,但亦是不乏錢德望這種自私自利的偽君子,至今都不肯繳納新政所需要繳納的雜稅。
龍乾原本就不是一個輕易妥協的人,而今更是感受到小恬這種普通家庭的艱辛,故而更是堅定地向這些官紳追繳賦稅。
正是如此,哪怕麵對這位是當世有名的大儒,他亦要替當塗縣的百姓討要這一筆拖欠的雜稅銀。
錢德望的青筋冒起,卻是沒想到龍乾竟然當眾追稅,當即便是冷冷地回應道:“當真是可笑至極!這攤丁入畝分明就是劫富濟貧養惡民,此等惡政吾輩豈會就範,亦虧你堂堂翰林竟窺不得其中的禍端!”
“錢老先生,這是大明朝廷今年正月所頒布的法令,你當真不肯繳稅嗎?”龍乾並不想跟錢德望爭辯,卻是沉著臉質問道。
錢德望的嘴角微微一揚,卻是帶著幾分戲謔地道:“龍知縣,你的頂頭上司太平知府都是我的徒孫,莫非你還能將我關到縣牢不成?”
“你坐擁幾千畝良田,可謂是富甲一方。今不過是區區二十兩稅銀,若是你多出一些,下麵的百姓便能吃上一個肉包子,你當真不明白這個道理嗎?”龍乾知道錢德望正是依靠著太平知府這個靠山才無法無天,但還是忍著怒火指著正在耕作的百姓質問道。
錢德望懶得瞧一眼正在勞作的百姓,卻是十分自傲地道:“道理?你亦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兒,縱使是要論治國大道,哪怕林若愚都不及老夫百一!今攤丁入畝實則滋生惡民,我錢德望定然不會助紂為虐,你休要在老夫麵前自取其辱!咱們走!”
說到最後,錢德望亦是不打算再搭理龍乾,對著前麵的馬夫直接吩咐一句,而後便端坐在那裏閉目養神。
龍乾並沒有再行阻攔,便是拉著跟過來的小恬閃身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