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走後,海音越發的睡不著了。想著青山的話膽戰心驚,生怕逸然有什麼不妥,偏自己又需進宮當差不能時時陪伴。不覺天至拂曉才迷迷糊糊入眠:東方曉發挽單螺,銀釵為飾;一身柳綠錦的貼身小衣褲,與他對坐而談,好不嫵媚。正歡喜處被一夥強人掠去。海音仗劍追之,卻怎麼也追不到。在一處茅屋中,東方曉青絲散亂,衣衫不整;簡季平淫笑著衣;東方曉便站起來觸柱而亡。海音驚呼:“逸然——”卻原來是一場夢。
噩夢驚殘已是巳正二刻,擦去額頭冷汗,略坐一坐方起身洗簌。尋了身白色衣衫,杏色腰帶。方穿好,就見小廝秦福來報:“可了不得了!穆三小姐與東方郡主逛街有馬車將郡主擄走了。”
徐海音猛地想起昨晚青山說的話來,隻覺得後背發冷,渾身發木。扯住秦福將腰牌遞給他道:“你速持腰牌進宮,報於聶公公,逸然郡主被劫,我要求休假數日,以追凶救人,請皇上允準。”秦福拿著腰牌走了。海音提著劍尋找去了。
在馨香苑外先見到了倩菊,問明始末、馬車樣子,及所去方向,便去追了。一則心亂;二則馬車去了太久,胡追一氣。晌後,在東城郊外看到了一輛馬車與倩菊所說相似。遠遠的看著簡季平從屋裏出來,上馬車走了。
徐海音來在屋外,聽著屋裏那細細的悲聲。聽得出,是個姑娘的哭聲。那哭聲悲悲切切,柔腸寸斷。徐海音站在屋外,想起夢中的事來。冷汗直流,卻不敢進去。
忽地,聽見屋內觸柱倒地的聲音。忙衝了進去;隻見屋內一片狼藉,一位姑娘,一身柳綠貼上中衣長褲於夢中景象一般不二。那姑娘的臉被飄落的絲巾遮了,血殷了出來。徐海音隻覺得心口一陣絞痛,眼前陣陣發黑,昏在當場。
也不知過了多久,緩緩醒來。睜開眼,竟是在自己的臥房裏。不覺長長的出了口氣道:“好長的噩夢啊!”起身穿衣,卻發現白色長衫、杏色腰帶雖整齊的疊放著,卻皆有土痕。靴子上仍有血跡。“血”,是誰的血?是城郊姑娘的血?這麼說那不是夢!都是真的!徐海音悲由心生,止不住熱淚盈眶,喃喃道:“是真的,是真的……”
他的聲音驚動了,屋外的人。急步趕進來曰:“公子怎麼了?”
好熟悉的聲音!徐海音抬淚眼,卻發現:眼前殷殷相望的正是東方逸然。海音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一把扯住道:“別死,別死,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妻子!你嫁給我,你嫁給我啊——”
東方曉臊地滿麵通紅。半晌方明白:原來他是將城郊自盡姑娘當成自己了。笑雲:“好好的,我為什麼要死?”那笑意……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海音怔怔道:“城郊小屋裏……不是你?”
東方曉看著他一腔真情,心下感動。便沒有抽手,由他握著。拉著他坐下道:“不是。那是簡季平看上的一位姑娘。假說要娶那位姑娘,與了她的哥嫂十兩銀子,一對鐲子。那哥嫂兩個便躲了出去,任他胡為。那姑娘想著爹娘去得早,自己便受了這等屈辱,竟一頭撞死了。他哥嫂想起簡季平是江州太守簡金堂的獨子,想著以屍訛詐。所以與你作了證;還指著他妹妹的屍身訛銀子呢!”
徐海音“哦。”了一聲,才將心放回肚子裏。又聞逸然道:“我昨兒回來報平安,方知你昏倒在案發現場。聽了審才知道經過。你們府上接你回來,皇上差了禦醫來說是你急火攻心,且有先天性心功能不足之勢。所以受不得激動,可嚇死人了。所以今兒一早便來看你好些了沒有。”
徐海音笑道:“沒事。這毛病小時便有的,這幾年大了,也就不犯了。不知道怎麼昨兒又犯了一回。不礙事,你別擔心。”
逸然正待說什麼,卻聽門外道:“是麼?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聽聲音是皇上。二人嚇得忙分開。皇上已然帶著聶群進來了。
二人皆是百姓服飾。徐海音、東方曉慌忙見禮。皇上一擺手勉了。笑雲:“禦前侍衛徐海音,可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被一具女屍嚇昏了。可是全城轟動了!到如今你竟不知道為什麼,還有誰知道啊?”
徐海音含笑低頭。皇上也不再打趣他。轉麵道:“你也來了?”
逸然忙道:“是。逸然出入多依仗公子維護今日有恙,所以來探望。”皇上點頭在床邊坐下,令他們都坐了。方道:“昨兒,朕聽說你被劫持了,嚇壞了,全城搜查又沒找到,到底發生了什麼?”
逸然低頭不語。皇上便看著海音。徐峰道:“微臣聽說郡主遭劫,查到東城郊,見了那情形,隻道是郡主遇難。心下著急就犯了舊疾。”
皇上聞言微微皺眉曰:“怎麼會那樣想?”
海音道:“前兩日,臣在靖王府得令相送倩菊姑娘和君主,郡主舍不得三姑娘,便先送她回府。在將軍府,簡少爺言語無狀,次日便發生了郡主遭劫,微臣愚魯想差了。”
皇上道:“哪個簡少爺?”
海音道:“江州太守簡金堂大人的公子。”
皇上聞言麵沉似水,側目道:“你失蹤,與他相關?”
逸然忙道:“不是,不是。是……是一場誤會?”
皇上不信雲:“朕風聞季平行為不端,且仗著皇親大膽妄為。會驅車劫人,會是誤會?”
逸然見情形不對,想起日前發生的事,不覺麵色慘白,打了個冷戰。抬頭處又見皇上目光淩厲,不覺淚欲盈眶。又怕皇上追問,忙收定了心神。低頭不語。皇上看著她的樣子料定她受了什麼委屈。目光愈發淩厲了。三人無語。
半晌,皇上也覺得嚇到她了,繼而隨和了許多雲:“真的不是表弟?朕是你師傅,不必為難,會與你做主的。”
逸然搖頭道:“真的不是表少爺。那一刻,他正在城郊……怎麼會是他啊?”
皇上恍然,心下雲:是了,他正在城郊幹那“好事”,豈能分身?遂,麵色釋然。
此時,徐海音也發覺了皇上的異常。暗思:莫非皇上也對逸然動了心思?然,由她的神情推之,逸然一定發生了什麼。心下狐疑了起來。
皇上道:“海音安心休養,朕先去逛逛。不必心急內宮當差,多歇幾日吧?”海音稱“是。”皇上又向逸然道:“你也出來一下,真有話說。”逸然跟了出去。
出了徐府,來在茶樓一間雅室。茶小二上了幾色茶點,去了。皇上始終不語。
驀地,一把將逸然扯過,摟在懷中。逸然嚇的什麼似的。忙盡力掙紮,卻休想掙脫。隻瑟瑟發抖,珠淚暗滾。皇上在耳畔道:“不要騙朕。一定出了什麼事?朕一定要知道。”東方曉越發唬得口不能言。
皇上看著她慘白的臉,含淚的雙眸,有些心疼了。緩緩的鬆開她。隻盯著她望她據實回答。
逸然緩了許久雲:“是有人想結識我,拉在馬車上見了個人,送了兩顆珠子。便回來了。”
皇上一個字也不信道:“那為什麼你想起來便驚恐之極,神情難於言表?”
逸然道:“那是因為被人布袋套了頭送去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所以想起來便害怕。”
皇上這才“哦——”了一聲,鬆了口氣。看著嚇怕的逸然,不免有些不忍。又坐了一刻,便送她回了馨香苑。
一路上生分了許多。皇上開始後悔自己有些心急了。路上時時看她。逸然卻暗中警醒著,知道惹下大是非了,處處謹慎著。
回到馨香苑外,逸然隻管低著頭站著。皇上道:“進去吧。”逸然便得了特赦般跑了回去。一溜煙回了閨房,插了門,伏在床上,哭了個天昏地暗。
這邊,徐海音見皇上和東方曉走後。換了一身衣服,便去了靖王府等消息。
到了王府,王妃周淩淩去了馨香苑。靖王正在園中練劍、品茶。海音遠遠的看見靖王獨自坐著發呆。臉上掛著羞澀的甜意。走過去,坐下戲雲:“想王妃呢?”
靖王一見是他忙收了神色道:“海音,逸然被叔王盯上了!”
徐峰十分驚訝道:“什麼?”
靖王遲疑了許久方道:“昨日,逸然被人劫掠到了一處僻靜小院兒。叔王派人找我,說是送給我的禮物……”
“什麼?”海音聞言差點蹦起來道:“保寧王?”
靖王點點頭道:“是。我按信上的地址尋去,逸然被蒙了眼,堵了口。反捆了手腳,還……還……扒了衣服,裹在被子裏。”
徐海音聞言有些呆了;拳頭攥的直響,咬著牙,恨得心口疼。
靖王瞟了他一眼道:“我告訴你,隻為了你知道她的處境。希望你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你也知道保寧王的個性。我解開她,她平複了許久。才出去,就聽見你和一具女屍被抬到了公堂上,我們忙著去聽審。又著急你的病,恐怕這一刻才緩過神兒來。不知道怎樣難過呢?我們才那樣兒見了麵。再過去不勉尷尬。你去看看吧。海音,事關女兒家名節,大意不得。”
徐海音正欲舉步,靖王欲言又止。海音道:“你是逸然的姐夫,難道從此不見了?”
靖王想了想道:“過些日子,等她心情好些了再說。”徐峰“唔。”了一聲,走了。
來到馨香苑,因是常客下人亦都知道他的為人。有丫頭告訴他小姐在閨房,有王妃做伴,夫人出去了。海音便自己去尋逸然。
正待敲門,卻聽裏麵:靖王妃道:“可知道是誰做什麼的?”
逸然雲:“知道。聽姐夫說,是皇叔保寧王派人幹的,說是送給姐夫的禮物。”
聽著裏麵有些啼笑皆非道:“雨君?把你送給了雨君?嗬嗬……也虧了是他!若換了旁人,看你還回不回的來?”
逸然嬌聲道:“姐姐——”
又聞周淩淩道:“即是保寧王,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趕明兒,再把你送了誰……唉——”聽來像是笑虐。
隻聽裏頭逸然曰:“趕明兒,我也求姐夫收了,做側王妃去。叫他們也不敢動我,隻是姐姐可不興惱我哦?”
周淩淩道:“不用你求,我替你說去,一定收了你就是了。隻怕有一個人,可要傷心死嘍!”
逸然脫口道:“誰?”
周淩淩道:“徐海音啊!也不知為什麼看到一具屍體便昏倒了。哈!”
逸然不好意思道:“去……不理你了。”閨房裏嬉鬧著。
閨房外徐海音可當了真;知道逸然真的喜歡靖王。想想小院中那一刻情形不勉生出許多醋意來。又想著靖王的神色,似乎對逸然也有意思。如此人家是兩廂情悅了。隻覺得自己多餘,如今受了靖王之托又不好抬腿就走。心中越發不自在了。
偏這時姐妹倆出來,周淩淩掩口而樂,去了。單留下他二人。
逸然看他臉色不大好,便道:“你打好了麼?”徐海音冷冷的並不回答。
逸然又道:“亭子裏坐坐吧?屋裏比較悶。”海音仍不回答。
二人緩緩走進亭子裏。斜對麵坐了。海音仍沉著臉,坐著。逸然看他心情不好,關切雲:“你怎麼了?”海音還是不言語。
逸然便惱了,道:“你既不願理我,又來做什麼?”
海音看也不看她道:“靖王派我來保護你,我是奉命而來。”
逸然聞言火往上撞,道:“如此,你回去吧!我去回姐夫,不與你相幹。”
豈料逸然話音未落,徐海音站起來就走。逸然想著自己受了那般屈辱,還忍著去看他,他竟連問也不問;又想著皇上的舉措,自己斷能不能遂心。既無指望,母親又有姐姐、姐夫照應,已是了無牽掛,不若死了幹淨。便越過護欄,投了湖。那湖水原是很深的活水,一下去便嗆暈了。
徐海音方走幾步,聽見身後有異響,隻道逸然暴怒將什麼扔進了湖裏。本待不理,卻聽見遠處有人喊“郡主投湖啦——救命啊——”
心下大驚,轉回身,卻哪裏還有東方曉的影子?湖麵上也隻剩下了一圈圈波紋。驀地,一縷殷紅現出。徐海音扔了長劍飛身投入湖中,撈了許久。才撈了逸然出來。
可憐個美人兒小臉煞白,雙唇青紫。衣裙濕漉漉一片血痕。海音忙試了鼻息;還好尚有氣在。正待看她哪裏受了傷……卻被趕回來的柳氏、周淩淩擠開。劉氏抱著逸然一通大哭。又有人說得將腹中水擠出,一個大力的女人在逸然胸口使勁按了幾下,積水倒是吐了出來;傷口也擠到了,血流得更狠了。有人忙著請郎中;有人忙著攙扶柳氏、靖王妃;真個忙做一團。
徐海音站在那裏發呆:這丫頭性子也太烈了些,如此看來,當日她應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否則,以她的性子絕不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