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上元節到了。東方曉陪著母親,姐姐在廳裏說話。靖王來邀淩淩觀燈周淩淩便叫逸然同行。東方曉推說無聊不去。靖王夫婦方走一會兒。
皇上便和聶群來了。二人依舊便服同行,倒也不紮眼。東方曉仍不想去,卻也不敢相違。隻好披了件披風出門了。
一路觀燈皇上欣喜非常,與逸然攜手觀燈,這一晚燈火通明,夜光如晝。東方曉卻很是無味。皇上特意叫聶群買了街頭小吃、竹編玩意兒,東方曉卻似可有可無,一絲兒也不曾笑過。
忽然,逸然拉拉皇上袍袖,低聲道:“公子,青梅!”
皇上臉上的笑意依舊,傾過身子來低聲道:“哪兒?”東方曉拉著皇上坐在一個小吃攤兒上。
逸然道:“後麵屋角的石基上。”皇上邊吃茶,邊瞄了一眼。果然有一枝含苞未放得梅花畫在那裏。顯然不是孩童的手筆。
一位姑娘走了進去。皇上手裏的茶杯掉了。
東方曉忙替他擦拭道:“怎麼了?”
皇上道:“是翠閣。”
逸然沉吟一下道:“公子先請回,小女去去便歸。”皇上一把沒拉住,東方曉便走了。
不一會兒,逸然換了一身粗布衣衫,荊釵布幗,一襲農家打扮也進去了。皇上怕露了行跡,給她招致殺身大禍,忙藏於暗處。令聶群去尋徐海音,偏又找不到。急得什麼似的。
卻說東方曉進了那家酒館,要了一碗清茶,緩緩的吃著。隻見酒館裏男男女女、有貧有富,皆在那裏等著。說是店主出了幾副對子,對上的,贈銀五兩。奪冠者,贈玉釵一支。翠閣從裏麵出來,逸然慌忙避過。看來蕭雲月所說的那個組織當與這家店有關。否則翠閣不會在這個時候從這家酒店的內院出來。逸然料定翠閣會回宮,便留下來看店主玩的什麼把戲。
店主出來,身邊跟了一個夥計,捧了一盤銀兩。但聞店主道:“小老兒閑來無事出了幾幅上聯,給店裏添加幾分人氣,來往客商不分男女老幼能對上的都有彩頭,獲贈五兩紋銀。以為各位助興。各位聽好了,第一聯,上聯:花紅柳綠,花花柳柳,綠綠紅紅。請對……”
在場的有的低頭思索;有的議論紛紛;逸然坐在那裏淡淡的品著茶。
有一年約四十的文人站起來道:“我這裏配下聯:山清水秀,山山水水,秀秀清清。”店家點頭道:“好。”那夥計果然送了五兩紋銀過去。
店主又道:“第二聯:物是人非,非非是是,事事如非。”那客人有些撓頭了。緩緩坐了下去。
又一婦人道:“民婦對:顧此失彼,彼彼此此,次次如彼。”店家稱是。也得了五兩銀去。店家又出兩聯。皆有人對出,得了彩頭去。
那店主雖出了銀子卻依然笑著曰:“豪宅,富麗堂皇,專出利益君子。”眾人聽出此句另有含義,竟不敢應對了。店主頗有得意之色。
逸然冷冷道:“華車,朱門絳壁,單坐權貴王孫。”此語一出,滿堂叫好。
店主聞聲尋人,看著東方曉不住點頭,卻沒叫人送上彩頭。又道:“玉筆,知事不詳,偏敘風刀血劍。”
逸然淡淡一笑,放下茶杯道:“石鳥,有嘴無心,看盡世態炎涼。”
店主有些喜形於色道:“姑娘,巧心思,思思入微。”
逸然拘了一禮雲:“先生,好文筆,筆筆如刀。”
店主令人送上十五兩彩頭,一支玉釵。道:“姑娘真是叫人敬服。老朽輸了,這是姑娘的彩頭。”逸然接過銀兩付了茶資便走。
出了店鋪,斜眼瞄見皇上隱與對麵樓上。東方曉並沒有過去,她料定必有人跟蹤與她,隻在街上閑逛,佯作觀燈。對麵皇上也看到她出來了,剛要下樓,卻見後麵跟著一個人。也隻好悄悄看著。
到了一個街角那個人忽然超過她,攔住去路道:“姑娘可還記得小的?”
東方曉並不驚怕,也認出他便是方才跟在店主身邊的的小二。故意道:“你是店主身邊的小二?可是店主反悔了,要你把銀子拿回去?”
那小二笑笑道:“姑娘莫怕。送出去的東西哪兒能收再回去?隻是我家少主人想認識一下姑娘。請隨我來。”
東方曉道:“天晚了,我孤身一人,憑什麼要相信你,跟你走?”
小二想想也對便道:“依姑娘如何?”
東方曉道:“對麵那個街頭有個賣布匹的鋪子。現下攬客還未關門。我在鋪子外等著。”
小二道了聲“好。”走了。
逸然在那商鋪外果然見到了一個頭戴束發金冠,身著石青色長袍的年輕人,那青年身形高大,臉長無須。由方才的小二帶來,像是個有些身份的。隻見他施了一禮道:“在下李鬆見過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東方曉還了一禮道:“民女東方逸然。不知公子有何見教?”
李鬆道:“是方才在下的舅父說姑娘才貌出眾。在下有心結識。”
東方曉並不言語,暗中盤算:他們是要繼續試我,還是引我入他們的組織呢?這個組織如此神秘,想來不會輕易顯露與人。我一個姑娘家,又是孤身一人,若中了圈套,又當如何自救?想著臉色自然沉了下來。
李鬆一見笑道:“姑娘不必多心,在下並非惡人。姑娘若不放心在下,明日辰時三刻姑娘還往這裏等著。在下有薄禮奉上。”東方曉微笑點頭。李鬆便帶著那人走了。
東方曉料想不會如此簡單便信了自己。馨香園是不能回了,她不能把危險帶回家。靖王府、穆府、徐府沒有一處合適的。
正惆悵處,卻見徐海音迎麵走來道:“妹妹,今晚我們就在一家客棧先住下,明日再找舅舅家。”
東方曉見他也是粗布衣衫,出語古怪,便有些明白了,點頭。二人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後半夜,逸然聞聽有人敲窗欞低聲問:“誰?”窗外低聲回應“我。”是海音。
逸然忙打開窗戶讓他進來,剛要掌燈,海音低聲道:“不可。外麵有人哨探,別驚動了。我已向柳夫人報了訊,你不用掛心了。”逸然借著星鬥月光看到海音臉色極沉悄問:“你怎麼會找到我的?”
徐海音道:“這幾日我一直跟著你,所以知道你有難處。”逸然聞言心裏暖暖的,看著海音笑了。
徐峰卻道:“你太冒失了。今晚我守著,你安心睡吧。”東方曉淡淡一笑,去睡了。徐峰便在逸然房裏窗前的桌上伏著睡了。
一夜無事。逸然醒來不見了徐海音。忙起床來到隔壁海音的房間。徐海音正在洗臉,小二進來問曰:“二位客人是在客房裏用飯,還是下樓吃?”
海音道:“送兩碗素麵進來,我們就在這裏吃不出去了。”小二道了聲“好嘞——”去了。
逸然也去梳洗了來,麵已然在那兒了。房裏隻有徐海音,斜倚著床頭眯著。逸然輕輕地走過去,想逗逗他。卻見海音眼也不睜道:“快吃,吃完了辦正事。”
東方曉不高興雲:“哦。你也來這套,愛理不……”卻覺得後衣領被拎了起來。想回頭,卻聽海音道:“昨晚哼也不哼走了那麼久,今天叫你吃飯,你還磨磨唧唧,找抽呢?”東方曉一時沒明白過來。
海音在耳邊細細的聲音道:“外麵有人。”
東方曉不複多言,坐下吃飯。海音也吃了,叫小二來收碗筷。道:“小二哥,我們出去一趟,遲些兒回來,晚上記得留門。”
小二點頭道:“唉。好。記下了。”說著收了碗筷走了。
東方曉、徐峰出了門道:“你往城東找,我往城西找,找到舅舅家了,還在這裏彙合。找不到了,吃飯點兒也往這裏彙合。”逸然“哦。”了一聲。二人分頭走了。
逸然還往那家布店外,李鬆早已等在那兒了。見她來格外開心,迎上前殷切道:“家在哪裏?都是做什麼的?”
東方曉道:“我們是壽州的。舅舅捎信來說是給哥哥找了營生,叫我們來找他。可是卻沒有寫清地址。所以還沒找到。”
李鬆笑道:“我家有幾個親戚在朝裏當官,認識的人多。你告訴我,你舅舅是做什麼營生的?姓什麼,叫什麼。我幫你找找看。”
東方曉故作驚喜道:“太好了。我舅舅叫柳金。是做木工活兒的。”
李鬆“哦。”了一聲,連連點頭道:“好的。記下了。對了,這個送你,戴了一定好看。”說著遞過一個錦盒。
東方曉接過打開看了,是一對赤金耳墜子,十分精細。忙合上還了回去道:“不可以,太貴重了。我們窮家小戶的不佩戴這個。”
李鬆含笑推了回去曰:“再沒有比你更配戴它的了。”
東方曉故作為難道:“我哥哥知道了會打死我的。”
李鬆笑雲:“不會的。你就說是我送的,你哥哥就不敢打你了。”
東方曉曰:“會嗎?你到底是什麼人?”
李鬆很肯定道:“會的。來我幫你戴上。”說著便替她戴上了。又說她的衣服不合適,要帶她去買。
東方曉推說:“錢帶得不夠。”
李鬆道:“不用你花錢。”
東方曉逸然不肯道:“你我非親非故,怎好帶您的首飾,還花您的錢?”
李鬆笑笑道:“我喜歡你。”東方曉再要說什麼,卻被打昏了,扶在一輛馬車裏走了。
馬車出了城來到一片大莊園外。裏麵出來人要接手東方曉,卻聽李鬆道:“不用。仔細你們的手髒了她。一個個見了美女跟貓見了魚似的。吩咐下去。這姑娘是本王的。誰敢打她的主意,本王剁了他的狗頭。”一個個都嚇得退到了一邊。
進了院子,送進一間客房內。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進來道:“小王爺,像這等上等貨色不多見,是否送進內廷呢?”
李鬆不高興道:“呸——這是本王看上的,隻能是我一個人的。誰敢把她送進內廷,本王要了你們的命。尤其是你,敢把她的事說給父王,殺了你。”
那管家道:“可是我們正缺這樣的人。妍姑娘去了那麼久都沒音訊,想來是不得聖心。如果她進了宮,一定……”他說不下去了。
此時的東方曉已躺在了床上。李鬆隻用單手便將他卡住脖子提了起來。咬著牙道:“找死嗎?我說了她是我的,我一個人的!我不會讓明月的故事重演。不會!絕不!”那管家都快被他掐死了,拚命的掙紮著。
李鬆這才將他扔在了屋角裏。喝道:“滾——”那管家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兒都嚇綠了。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時卻聽門外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少主人可知道她是誰?”
李鬆頭也不回,冷冷道:“誰?”門外的人出現了是翠閣。
翠閣回雲:“東方曉。”說著,緩步走了進來。
李鬆有些不大相信曰:“她不是說她叫東方逸然嗎?”
翠閣冷笑道:“她沒有說謊。東方曉就是東方逸然。”
李鬆大吃一驚,自語:“她也太大膽了——”
翠閣笑曰:“這算什麼?她敢抗旨不尊,敢欺瞞聖上;就連內闈,誰侍寢都做得了主,還有什麼事是她不敢的?”
李鬆怔怔的看著翠閣。曰:“她已經是皇帝的了?”
翠閣道:“那倒不是。”
李鬆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陰森的笑容,道:“出去。”
翠閣不解道:“什麼?”
李鬆依然笑著道:“當年他奪了我的明月,今天輪到我了。”
翠閣急了道:“少主不是說會立我為妃的嗎?”
李鬆陰險的笑著曰:“是。到時候我會立你為妃,也會立她為後。我要讓她成為皇帝最痛的傷。”說著將她關在了門外。伸手去摸逸然的粉頰……
忽地,一個布衣蒙麵人闖了進來,三招兩式,逼退了李鬆,扛起東方曉便跑了。
等李鬆追出門,早已不知去向了。再看翠閣捂著胸口,嘴角掛著血。那總管早已死了。翠閣拉住李鬆袍袖道:“別追。八層是東方曉的心尖子。”
李鬆狠狠道:“誰?”
翠閣喘著氣道:“徐峰,大內第一高手。你打不過他,追也白追。還是想想對策吧!他已發現了這裏和我。”
李鬆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異樣的笑,手起掌落,翠閣已命赴黃泉。李鬆陶醉的冷笑雲:“解決了。”他若無其事的走了。偌大的莊園陷入了一片火海。
卻說這邊帶走東方曉的果然是徐海音。跑了好久,沒人追來,放下心來。將逸然放下,解了麵巾,回身。
卻見遠處濃煙滾滾,火勢急猛,正是李鬆的莊園。拉住一個路人一問,果然是。這時東方曉緩緩睜眼,見徐海音在側,問起根由。海音說了,東方曉驚出一身冷汗。
徐海音先送了逸然回馨香苑。剛巧他母親許秦氏正和柳氏對坐,談他們的親事。屋裏放著滿屋的聘禮。東方曉羞得跑了進去。
徐海音卻沉默不語。徐夫人忙賠笑道:“犬子口拙,親家母莫怪。峰兒,還不快拜見嶽母?”徐海音隻好口稱嶽母給柳氏了磕頭。
柳氏笑著受了他的禮。道:“好。好孩子,快起來!”
徐秦氏道:“如此孩子們的事就定了。來年逸然滿了十六,我們便挑了吉日來迎娶。”
柳氏笑雲:“一切全憑親家公,親家母定奪。”徐夫人又客氣幾句,出來。柳氏也送出府門方回。
徐夫人看著海音不解道:“你不是很中意東方姑娘嗎?怎麼今天好像並不那麼開心啊?”
徐峰道:“娘,皇上對逸然也很中意,孩兒怕給家裏惹禍!”
秦氏笑曰:“我兒孝順。這個讓你爹想想辦法。”徐峰方開心了起來。道:“娘先回府。孩兒還有急事上達天聽,先走了。”徐夫人點頭。海音便進宮了。
在宣政殿見到了皇上,一一上報。這時東方曉也更衣進宮了。皇上正坐大殿一句話也不說,臉上極不痛快。當徐海音說到進了莊園內李鬆的話時。皇上拍案怒斥:“胡說,胡說。明月至始至終都是朕一個人的。朕見過她的元紅。他憑什麼說明月是他的!”徐海音不敢再往下說了。
逸然不解道:“李鬆是誰?怎麼又和蕭明月扯上關係了?”
海音道:“其實李鬆的真名是李若鬆,保寧王的第三個兒子。曾受先帝深愛賜號趙王。蕭明月當年確實是保寧王親自舉薦的。”東方曉聞言退在一邊,不再言語。
皇上稍稍平靜了一些道:“他還說了什麼?”
徐海音繼續道:“毀了逸然,讓她成為皇上最痛的傷。”
李漼怒極道:“海音,他若敢對逸然有所傷害,你不必報朕,與朕就地誅殺。聶群把尚方劍交給海音。無論皇親國戚,還是龍子龍孫,敢傷害逸然者立斬不容。”
徐海音跪接了天子劍,心下卻比千斤擔還重;他與逸然定親的事,又當如何說與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