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百口莫辯(1 / 3)

皓月當空,麟德殿太後、皇上主持大宴群臣,慶賀太子滿月。靖王親手送上海音的賀禮,碧玉小劍,並說明了徐峰遠走天涯的事。

一則,東方曉從來不飲酒;二來,心情不順,各宮嬪妃,重臣命婦皆來敬酒,退卻不得。略吃了幾杯,便覺酒氣上湧,胸中炙熱難受,獨自出去透風。琴娘也要跟著,卻被杜吟兒叫住,說是:蘇國舅送了一副七寶瓔珞作為賀禮,叫琴娘收著。就這樣,琴娘也沒有趕上逸然,落下了。

曲池旁,東方曉吐得一塌糊塗。驀地,有人伸過一方月白色絲帕。東方曉接過擦了擦。可是,她醉得太狠了;竟將無意間至此疏散的蘇靜軒看成了徐峰。左近無人,蘇俊恐替皇後帶來誤解,舉步便走。卻被逸然叫住,“站住。”一聲清脆爽利的斷喝。

蘇俊“嗯?”了一聲,停了下來。他從沒有聽人這麼對他吆喝過,站在原地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卻聞逸然異樣的聲音:“你在怪我?”

“啊?”蘇俊大惑不解,轉回身來;逸然柳眉微皺,滿目含悲地望著自己。那神情真叫人忘乎一切。一向冷靜沉著的蘇靜軒愣愣地站著。

東方曉指著“海音”的鼻子,含淚責曰:“你在怪我!你居然在怪我?我為了你全家的性命,被迫嫁給皇上;我為了你幾經生死;我——我十六歲,經曆了旁人六十歲都未必經曆的艱辛;我白天防著嬪妃們的暗箭,夜裏防著皇上的恩寵;我還不過艱難嗎?徐海音——我也是人生肉長的,我也知道皇上的專情難能可貴;可是,我心裏從來也隻有你一個。為什麼?為什麼你還是會怪我?”她聲淚俱下,第一次將心中的委屈,傷痛吼了出來……

可惜,他麵對的卻不是徐海音。它卻同樣深深地刺進了蘇俊的心裏。‘她愛的是徐峰。’蘇俊默默的告訴自己。他心底裏有一種好受傷的感覺。蘇俊仰望夜空,長歎一聲,轉身欲走。

逸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流著淚、乞望地看著他,求雲:“別走。我錯了,我不該吼你!我不該丟了……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海音——”

那是一種叫人無法抗拒的情形;那是一種叫人痛得無可比擬的感覺;也是一個強者的軟肋!蘇俊,終於脫出了理智的範圍,伸手將逸然,這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的女人,緊緊地擁在懷中。心痛地、陶醉地閉上了眼睛。享受者這片刻的,不敢想像卻又期盼已久的,不屬於自己的相擁。好甜蜜,卻有好青澀!

他們的相擁同樣也刺痛了一個不遠處,對他們的話聽得清,看得到的另一個男人——皇上。他也是不放心逸然追出來的。隻是比他們晚到了一步,就剛好看到了,聽到了這一切。深深地傷到了。可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一走了之。輕輕地一聲咳嗽。鐵青著臉道:“蘇國舅——你該去別的地方看看了。”蘇俊看著皇上,及身後的一大幫人,忙放開逸然,擔心地走了。

皇上接住醉地站不住的東方曉,冷冷道:“皇後酒醉站不穩,蘇國舅扶了一把。爾等不許渾傳。若叫朕聽到不同的說法,朕會讓他連坐。”隨侍的皆低著頭,不敢言語。

綾綺殿裏,皇上讓所有的人都出去了。看著熟睡的東方曉,隻覺得胸口漲得難受:朕如此待她,將三千寵愛隻給予她一身,她居然一絲感動也沒有。她是朕的皇後;儇兒的生母;心裏卻是這樣待朕?李漼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憤怒。伸手掐住了東方曉的脖子……他真想親手殺了她。可是,卻使不出一絲的力道。他下不了手。逸然早已沉沉睡去。“既然殺不下手,就讓你從現在開始真正的成為朕的皇後。”李漼自己對自己說著,伸手去解逸然的衣帶……

衣衫一層層打開,卻急壞了窗外的另一個人。是蘇俊,他終究還是放不下東方曉,跟了來。他們是夫妻,紅鸞交頸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蘇俊卻急的抓耳撓腮,卻又不能衝進去。

逸然的內衣露出,仍是當日被皇上臨幸時的那件。皇上呆了,猛地回想起自己做的一切,及當日事發東方曉傷心絕望,懸梁自盡的情形。那是一種什麼樣兒的傷害?自己真的確定還要她再經受一次嗎?雨夜夢回,東方曉驚恐、失常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眼前。他終於還是狠不下心腸,輕輕地照原樣仍替她係上,緩了琴娘,寧兒進來侍奉。自己無可奈何地走了。

殿外的蘇俊也終於鬆了口氣,見皇上出來,忙躲了起來。可是他怕皇上再折回來,偷偷地在殿外守了一夜。

這邊,皇上出了綾綺殿,雖然什麼也沒做,氣憤之心卻不似先前了;而傷感之情愈濃,回了紫宸殿,好一場濃醉後傳召了蘇德妃侍寢。這一次,他是真的傷重了。

次日醒來,看著熟睡的蘇妍,回想起:聽蕭閣,逸然替他們做筏、聽到皇上有險時的狼狽景象,心中好甜。看著蘇德妃甜美的睡相,歎了一聲,自語曰:“終究還是應了逸然當日的安排!”又覺得好傷心,好對不起自己的情。穿好了衣服,到了正殿對聶群道:“昨晚之事,不許叫逸然知道。”聶群應聲低頭。隔了一下又問:“那德妃娘娘……如何安排?”皇上看了一眼寢殿的方向,有歎了一聲雲:“好生送她回去,她也是朕的妃子,沒什麼好宣揚的。”

蘇妍醒來,她已得聖寵。她知道皇上並非真心待她;她也知道自己不過是皇上煩悶時的排解,而她卻並不在意,也沒有因此而驕傲,依舊那麼尊敬皇後,友善待人。而皇上也在沒有召幸過她。

太後,是後宮中最位高權重的女人。她的暗線碧欣當晚就回報了禦園看到的一切。簡太後恨得牙根兒癢癢,恨不能整死東方曉。可是東方曉太機敏,又有皇上撐腰,尤、蘇二妃幫襯,一時間竟無從下手。

這日,皇上閑來無事,召蘇俊進宮對弈。

其間,皇上看著棋盤,似乎很不經意,雲:“靜軒也已二十一春了,終身大事是否該考慮了?”蘇俊執子之手停了一下,瞟了一眼皇帝。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神色似乎很平淡,看不出喜怒,可是目光中卻似乎尋找著什麼。蘇靜軒心頭一緊,卻繼續落子,平靜雲:“還沒有稱心的。”皇上將手中的黑子丟回棋盒中道:“朕忽然記起,你上次描述的心意女子的形象,好像有一個人。”蘇俊暗中驚異,卻沒有表露出來,緩緩曰:“哦?還真有那樣的人?”他也表現出了一副不經意的樣子。皇上盯著他的臉曰:“有。當今皇後——東方曉。”蘇俊聞言怔了一下,繼而笑雲:“是嗎?那恭喜皇上了。”皇上冷冷道:“你喜歡她?”蘇俊笑著搖了搖頭雲:“我蘇俊風華正茂,名聲不小,還缺處子家人?為什麼要對一個生育過的女人感興趣?皇上對皇後視若珍寶,就覺得天下男人都會對其動心嗎?”皇上依舊冷顏追問:“可否解釋一下,園中一擁?”蘇俊皺了皺眉,笑笑曰:“娘娘醉了,哭得傷情,安慰一下而已。娘娘對靜軒似乎也沒什麼興趣吧?”

皇上聞言笑了,雲:“朕多心了。不過惠穎公主對你似乎很有興趣。”蘇俊張了張口,未置可否。

高旻來報:“靖王妃臨盆了,產下一女,母女平安。皇後欲出宮探望。”皇上道:“準了。靜軒,你、我陪皇後同往。”蘇俊起身道:“遵旨。”皇上起身先走了。蘇俊這才長籲了口氣。暗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皇上一行人出了宮,去看靖王妃自無可述;宮裏卻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東方曉出宮,留下琴娘守殿。琴娘是執事大宮女,手底下自有一幫粗使宮女幹活。閑來無事想著含象殿的蕊珠身子不大舒服,因兩宮交好,下人們也走得近些;交代了幾個宮女幾句,去看蕊珠了。

可是,行至殿外拐角,碰見風千嶽帶著一隊侍衛巡查。因常出宮,和風千嶽、曲寒星也比較熟識,便沒有回避,打了個招呼。本來也再尋常不過了。風千嶽卻令侍衛們繼續巡查,自己追上琴娘雲:“姑娘可有空閑,在下說幾句話?”琴娘敬重曲、風二人武藝不俗,又是正人君子,便允了。二人行至一處假山處,見左近無人,風千嶽取出一支金簪遞了過去,有些難為情:“葉姑娘,在下……在下……心裏……唉呀!反正就是送你了。”說完也不待琴娘回答,塞進琴娘手裏便走了。琴娘歲數也不小了,對男女情愛的事也略懂一些,不免羞澀。看著風千嶽的背影出神。是啊!這也是個英子挺拔的青年,怎會沒有絲毫動心呢?

這一幕,卻被往蓬萊殿送支出賬單的景福看到了,景福並沒有做聲。完事兒,回了含象殿,見琴娘頭上多了支金簪。琴娘走後,景福便將看到了的當作笑話兒講給蕊珠聽。豈料陸蕊珠當下就翻了臉。景福並不知道:其實早在三年前蕊珠初進皇宮時,便對風千嶽一見傾心了。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借故接近千嶽,甚至相風千嶽表白過。可是風千嶽卻拒之千裏,甚至有些看輕於她。醋意和嫉妒是會使人迷失的。今日聽到自己的心上人竟喜歡上了自己的好姐妹。她怎會不怒?陸蕊珠,從小在繼母的打罵中長大。父親嗜賭成性,從來都不管她的死活。好容易熬到十五歲,正逢宮內大選,便報了名,被選了進來。一眼就相中了大她三歲的風千嶽;不想風千嶽並不中意她。間隔中,難免有些偏執。就這樣,在她的心裏將琴娘當作了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