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倒了不要緊,宣紙碎了也不要緊,要緊的是泥牆塌了。
於是,牆院的裏側便傳來一聲極為憤怒的婦人吼叫:“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渣滓!竟敢砸了我們家的門牆!熟不知我哥哥乃是北山營火頭房的廚子嗎!”
“一定要弄死你們這幫雜碎!”
嘭——
宅子的木門被人能裏間一把推開,狠狠地砸在倒塌的泥磚瓦礫上。
一個怒目圓睜的婦人從中探出頭來,正準備指著鼻子開始咆哮罵街。
插著褲腰,蹬鼻子上臉的架勢已經擺開。
然而,老者隻是冰冷地凝視了片刻,沒有任何動作,更沒有說一句話。
隻是簡單地看了一眼。
於是,插在褲腰的手,放下了。
剛蹬起的鼻尖,垮塌了。
婦人的臉如閨頭一般迅速縮回了牆裏。
隻聽見‘哐嘰’一聲巨響,木門便被狠狠關上。
老者回過身,伸出右手,朝著少年的心口一指點出。
嘩啦啦啦——
原本挺拔的胸膛迅速幹癟了下去,無數的銀票如雪花一般從江昊蒼的懷中飛出,卷進了老者那看似一點兒也不寬大的殘破袖袍之中。
仿若像是變戲法一般。
江昊蒼心中不由生出一種錯覺。
他似是而非地想著,是不是自己錯過了什麼。
於是,便搖了搖頭,臉上流露些許無奈。
又輕聲歎了口氣,極為勉強地笑了笑。
似乎更有些無奈了。
看著那倒塌的牆壁,化作齏粉的紙屑,少年眉頭緊皺:這莫非便是自己苦苦等待已久轉機?
當他再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街口,哪裏還有老者的身影。
第二天。
灰蒙的天空終於蓄勢已久,下起了大雨。
由於那老道微微顯露出的淩厲手段,原來擺攤的位置已經不能用了。
江昊蒼的攤子往前挪移了數丈,換了一個有屋簷的角落裏。
他安靜地站著,想起昨日發生的一切,想起城主府還沒有醒來的少女,想起越來越逼近的日子。
心中不免多了幾分煩躁。
江昊蒼放下手中的毛筆,側過頭,看著那些在大雨下,排隊等候,企圖用三言兩語便想從自己這裏拿走銀票的人們,平靜地眼神之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厭惡。
不知是厭惡他們,還是厭惡自己。
所以,他今日並沒有伸手入懷,掏出銀票,給出一分銀兩。
當然,更為重要的一點是,那些銀票,全都被昨日那個奇怪老道給卷走了。
一滴不留。
於是,等候了許久的人們開始怒罵起來。
明明自己已經想了一天一夜的新鮮措辭,到頭來居然拿不到銀票?
“不是說找到你阿妹的線索,便給錢嗎?現在我們找到了,為什麼沒有銀票!言而無信的狗輩!”
“虧得我們省了吃早飯的功夫,在這裏等了這麼久!真是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賤種!”
“我可是從夜裏子時就開始排隊了!媽的,你個小畜生,竟敢消遣你大爺我!”
“我去你媽的!”
聽著諸如此般的汙言穢語,江昊蒼皺起眉間。
有些不喜。
想起昨日老道所說的虛妄與絕望,心中不喜更甚。
他平靜地看著眾人,不發一言。
突然,一位撐著傘的大漢衝出人群,滿臉怒色,跑了過來。
‘嘭’的一下子,將新擺的攤子狠狠踹翻。
一張張畫滿了女童的白紙飄然落地。
被雨水打濕。
女童原本可愛的笑臉,花了。
化作了一團漆黑醜陋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