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切早有預兆,隻是局中之人從未察覺,阿央捂著自己的胸口,那裏真的在疼,仿佛是缺少了什麼東西,空蕩蕩的,正鑽著冷風。真是想不到啊,居然是楚大哥,她真的以為他早就已經繼續去浪跡天涯了,她隻是他從妓院裏偶然救出的平凡少女,他怎麼會變得這麼喜歡她呢?像他那樣豪爽的俠客怎麼會突然喜歡上她呢?

“楚大哥……是半個月前被處斬的嗎?那屍首呢?……安葬了嗎?”阿央扶著混合著積雪的地麵,問道。說話時嘴中吞吐出一陣白色的霧氣,朦朦朧朧的,遮住了她的表情。

“處斬?”季驚雀嘴角泛起了冰冷的笑意,“是淩遲。哪朝的律法會讓身犯行刺大罪的凶徒死的如此安逸?”

阿央慢慢地低下頭,臉上的表情在痛苦地抽搐著,她死咬著牙齒,閉上了眼睛,左手用力地抓緊了自己的胸口,緩緩,季驚雀聽到了她嗚嗚的哭聲。像是某種被鐵夾子夾住腳的動物,真的很疼,但哭出聲來又怕驚動獵人。

“三千多刀啊,整整剮了三天……像楚歌那樣風流不羈的人,居然最後是落得這樣一個收場,我真是恨不得就替他去死了……哼,楚歌在臨去行刺前就抱了必死的決心,他服下了劇毒的三時散,可誰想得到啊,那個醫術高超的禦醫居然把他的毒給解了,楚歌把刑部的酷刑挨個嚐了個遍,可愣是一個字都沒有說……你自己捫心自問,這世上,就算是你的父親,能對你這麼好嗎?更別說是那個狗皇上了,你去問問他,不用他為你去死,你讓他為你挨一頓鞭子,你看看他能扛得住嗎?那個狗皇上隻是視你為玩物,楚歌死了,這世上再沒有人是真心喜歡你的了!”最後一句,季驚雀盯著地上的阿央一字一句的說完,恨不得就讓她每一個筆畫都記在心裏似的。

空氣中彌漫著深而冷的顫抖,漆紅的宮牆,湛藍的天空,落在牆上的小鳥,像是戲裏的場景,而戲裏人物逃不脫注定的結局,戲外的看客隻想觀看取樂,從無悲喜言說。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隻是片刻,兩人都沒有說話。終於,阿央哭泣的聲音停了,她的身子動了動,她顫抖著,扶著牆,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

“季驚雀……你和楚大哥是什麼關係?”阿央有氣無力地問道。

季驚雀頓了一會兒,“從小便是朋友,生死之交。哼,說起來,當初你之所以能進宮還是楚歌托的我的關係。”

阿央張張嘴,停了一會兒,終於抬起眼又落下,對季驚雀說道:“那……那這件事情……你應該不會出賣我吧?”

“你什麼意思?”

“就是……楚大哥是為了我才去行刺的,這件事,別……別再讓別人知道了吧……”阿央的雙手靠在背後,指甲用力地劃著牆上的紅漆。

季驚雀看了阿央好一會兒,“你很怕我告訴別人嗎?”

“當然,”阿央鄭重地點點頭,終於抬起眼看向了季驚雀,“皇上現在終於開始對我好了,我不想再因為任何的事情陷入不利,我要好好地活,我要活得好好的,……我並不是貪慕容華的女人,我是真的很愛皇上,我就想皇上一直這樣寵著我永遠都不會變。這樣……也是對楚大哥最好的報答吧?”

季驚雀氣得牙齒咯咯的響,他真的很生氣,眼前的阿央那副毅然決然的樣子讓他恨不得立即毀了她的臉,假如阿央不是這副堅強的樣子,假如她痛哭流涕,假如她崩潰,假如她泣不成聲,他雖然還是恨她,但他不會生氣,而阿央越是快速的從楚歌的死訊中掙紮出來,他就越是為楚歌不值。這就是楚歌愛的女人嗎?可是楚歌在她心中到底算什麼?

“哼,”可是季驚雀最終是忍不住笑了,他嘲諷似的看著阿央,“楚歌那小子真是擔錯了心,他原先還囑咐我,讓我不要告訴你,說是怕你傷心,說是怕你要做傻事,嗬,做傻事?從頭到尾,做傻事的隻有楚歌一個人而已。”

說完,季驚雀的眼神裏包含著鄙夷不屑厭惡,而他就用這樣的眼神冷冷地瞅了阿央一眼,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宮牆轉角。

阿央看著季驚雀的背影直到消失,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也轉過身向未央宮走去。

你討厭我也好,恨我也好,事已至此,死了的人也活不過來,活著的人自然要活得更好。也許從十四歲我愛上他的那一刻起,這世上的一切生靈,都成了風景。阿央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