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端了胡椒雞肚湯來,讓邱玉珂喝一碗發發汗。
邱文山起身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大哥已經著人暗中護著八殿下和老五了,他二人暫時是安全的。”
說完,又叮囑她好好養病,便心事重重的離了渡雲軒。
這本該是一個歡喜的中秋佳節,有親人相伴,好友在側。
但今年的中秋,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都沒了慶賀的心思。
孤月無明燈相伴,團聚也無笑語,偌大一個京都籠罩在壓抑的氛圍中。
就連飴味齋今年都沒推出新式月餅,也無禮盒上市。
最後,在京都商會的牽頭帶領下,這個節日變成了對茨州遇難百姓的哀悼日。
越來越多的人自發彙聚於護城河邊,將寄托哀思的荷燈放入水中。
冗長的河麵恍如黑色的鏡,將星子與荷燈混淆,那些荷燈似乎能一直流向天際,流向不知名的所在,也許,終將會送達彼岸。
邱玉珂裹著一件厚實的鬥篷,她雙手握拳抵在額前:“願,災厄早渡,從此康樂安寧,天下太平。”
她又想起曾經在茨州的日子,她有一天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去找明淨川,彼時夕陽如血,將他渾身上下鍍上一層金光,恍如神明。
但在神明的腳下是一排排蓋著布帛的屍首,他們是才從碎石之下救出來的人,明日便要運往深坑焚燒。
隻有在周圍沒有別人的時候,神明才放下一貫的堅韌和沉穩,隻剩下滿腔的孤獨和無助,垂下的眼睫藏著悲傷。
她第一次不想看到這樣有人情味的他,不想讓他對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掩在袖下的手微微顫了顫,被她溫暖的小手握緊。
他轉過身來看她,又端起國師大人的架子:“胡鬧,誰讓你過來的?”
她抱著男人的胳膊,隻當沒看到方才的反差。
“我也想和先生一起,吊唁他們。”
男人眉心收緊,沉默良久,最終低聲說道:“我本以為……我能救他們?我,為什麼,救不了他們?”
他是國師,他是護佑大斉百姓的國師。
他本該在災害來臨之前就示警於民,讓百姓及早避險。
是他學藝不精,還是他道心偏離?
來不及了……
當禦前曉騎離開皇宮的時候,他的腦海裏邊隻有這四個字——來不及了……
他最終還是沒能救下這些人,讓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此終結,從而成了他心底的遺憾……
“先生,你不必自責,你雖是國師,但到底不是老天爺。什麼手眼通天,卜算禍福未來,不過是百姓強加給你的願景,他們需要這樣一個信仰,但,但說到底,你也隻是個普通人啊……”
一個普通的,有血有肉的人,何必將這樣沉重的罪厄扛在自己身上?
明淨川道:“如果,我當時,再快一點……”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她抓緊他的手貼在胸前:“你提前一天知道了這件事,如果有比騎馬或者飛鴿更快的傳信方式,那才是百姓的福音,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最後,她又對明淨川說了什麼?
好像說的是:“他們並沒有死去,隻是去了另一個彼岸,在另一個和我們相同的世界活著,隻是我們看不到而已。”
去了另一個彼岸……
她睜開眼睛,看著流向彼岸的荷燈,心下戚戚。
“您是三姑娘吧?”一位胳膊上挎著竹籃的婦人歪頭看她:“早先在茶樓遠遠瞧過一眼,還不大敢認。”
佩奇警惕的攔住她道:“你是何人?有什麼事?”
婦人笑道:“民婦看到三姑娘一人站在這裏冷冷清清的,便想給姑娘送個小玩意。”
說著,從竹籃裏拎出一串元寶串成的花燈,婦人點燃裏頭的燭芯,亮起來的時候金光璀璨,當真富貴。
邱玉珂笑著接下:“謝過這位大嫂。”
婦人又道:“三姑娘不必客氣,前些日子,三姑娘和國師大人都受委屈了……其實我們雖是小人物,但卻也不是瞎子,不是聾子,姑娘和大人所做的一切我們都明白。隻是,那段時間,悖逆的聲音實在太多,誰要是膽敢站出來為你們說句公道話,馬上就能被罵個狗血淋頭,還說是國師在我們身上下了蠱!”
佩奇沒好氣道:“國師大人要下蠱肯定先下給他們!”
“可不是!”婦人又道:“如今外頭又在傳,說是承王為了篡位散布了國師大人的流言,不管是真是假,能洗脫國師大人的流言蜚語就最好了!敢問姑娘,國師大人還會回來嗎?”
邱玉珂眼底微微一黯,苦笑說道:“應該不會了吧,如今老國師回來主持大局,座下還有兩位優秀的弟子,都可繼承國師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