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禮點了一下頭,沒有異議,他想起另一件事,便順口問道:“母親,您找兒子要去的‘壽’字鈴鐺,可是有什麼特別用處?”
周氏目光微閃,手藏在袖子裏,反問道:“怎麼?這鈴鐺很要緊?”
“壽”字鈴鐺和薛成禮當年摔斷腿的事兒有些關聯,他一直戴在身邊,前幾被周氏要去,至今還未歸還。
薛成禮語氣隨和得很:“不大要緊,不過隨身之物,戴得久了,少了之後多少有些……不習慣罷了。”
周氏已經將鈴鐺當做見麵禮歸還給了袁家,這會子當然無法交換給薛成禮。
但薛成禮素來不喜爭搶,周氏沒要還給他,他便也沒再要了。他知道薛成器有事兒找周氏,便也不多留,告了辭,周氏讓周媽媽送他。
走之前,薛成禮忽然按停輪椅,同周氏溫溫和和地笑著:“母親,弟弟的字寫得比我好,以後旁人再請題字,還是讓弟弟寫吧。兒子喜歡紮風箏,若有人要風箏,母親倒可以推薦一下兒子。”
誰會找堂堂鎮北侯府要風箏……
周氏訥訥地不知道什麼好,隻覺得心裏像有密密麻麻的東西一下接一下地紮上去。
薛成禮走後,廳內氣氛有些怪異,隻聞得見周氏不大均勻的呼吸聲。
“母親,你要大哥的鈴鐺做什麼?”薛成器察覺出一絲怪異,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你把字留下,一會子我讓人拿去前院。”
薛成器留下字,同周氏:“以後再有人請題字,母親通通回絕罷,若繞不過人情麵子,便是花銀子買一幅送出去也可。兒子的字……不值當什麼。”
周氏眉目柔和下來,點頭認同了薛成器的法。
“成器,你今日見到了袁若鸞,覺得她怎麼樣?”
薛成器正是為這事兒來的,他麵色冷下幾分,嘴角輕啟:“不怎麼樣。”
周氏眉頭一皺,攥著帕子不大高興地問:“她有哪裏不好?”
薛成器抬起頭,直直對上周氏的視線,冷冷地問她:“母親覺得,她哪裏好?”
周氏少有見到薛成器這般生冷的目光,且他坐直了身體,早比她這個當娘的還要高,周氏突然之間,心底裏閃過一絲陌生感。
“我和你父親,都覺得袁家嫡女很好!”周氏挪開眼睛,搬出了薛成器最敬重的鎮北侯。
然而薛成器卻沒有答話。
周氏輕輕地喘著,半晌才放緩了語氣,:“你大哥二十歲了還不肯娶親,他不過是雙腿有疾,又不是不能娶親,可他那副模樣,你叫我……叫我和你父親如何忍心強迫於他?他不娶便罷了,成器,可你不能不娶啊。”
薛成器緩緩抬頭,聲音沉沉的,像是在和一個陌生人話:“所以,母親便可以強迫於我?”
周氏深呼一口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談強迫!”
沉默一陣,到底是周氏先服軟,“成器,咱們家中人丁單薄,你大哥一輩子就禁錮在輪椅上了,娘就隻有你這一個兒子可以依仗。家中情況你也不是不清楚,你父親雖然承襲了爵位,這些年卻並無任何軍功,我想讓你從文,可文官看不上我們這樣的家族。武官裏,多是屍位素餐之輩。咱們家進退兩難,隻剩下些表麵風光。
娘有時候不知道以後的路子要怎麼走……”
到動情處,周氏眼圈泛紅,低頭用帕子摁了摁眼圈,便又繼續:“袁若鸞雖然父母亡故,她祖父卻有從龍之功,看定國公的樣子,再活個十多年不成問題,這十年裏,足夠咱們家再往前進一步。”
“為娘的,真的隻能指望你了……”
“別的事娘都可以跟你商量,獨獨這件事不可以。”
色漸黑,窗外寒風呼嘯,生出一股冷意。
薛成器獨自行走在鎮北侯府的甬道上,回院子之後,便將自己關在書房,腦子裏一直回響著周氏的話。
別的事都能商量……
他抬頭看了看書房的牆麵,“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是他五歲的時候,父親為了勉勵他,特地請人題的字,在他生辰那日送給他。
而薛成禮的生辰禮物,卻是他喜歡的把件和玉骰子。
他又看了看桌麵的書,《兵法韜略》、《三十六計》、《抵倭論》,這些書,全部都是父母親平日裏著人精心挑選,送到他書房來的。
而薛成禮的書房裏,擺的卻是各類各樣的遊記。
到衣食住行,大到婚姻前途,薛成禮都可自由選擇。
薛成器許是累了,他仰靠在書房的椅子上,睡了過去,閉眼間,他做了一個夢,夢到的時候,摔斷腿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