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現在,這個人手裏卻緊緊握著那一段殘破不堪的白綢。它彎下腰,手輕輕掠起白綢的一角,那是一條潔淨得過分的綢帶,在這肮髒的環境中顯得那麼突兀。
白綢上的花紋已經模糊不清,顯然它存在的年代已經十分久遠。
它看著,捏著白綢一角的手又慢慢鬆開,任由那片白綢慢慢滑落指尖,悄無聲息地落回無情的身旁。
“原來,你是愛過的……”
那日後,狸貓隻記得自己離開了那深山老林。然後它一路趕回了自己的獸族,重新整頓。然後,它找到了那屠殺寺廟的道士群。
然後……它為他們報了仇,把血澆灌在菩提樹下。在那棵好不容易重新長出幼芽的菩提旁,還堆著幾個的墳,那是它所能找到的所有饒屍體。
當年無情早已知道它是妖,還是罪孽深重的妖,卻仍舊還是選擇救它。他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麼,廟裏的和尚們後來也知道了,可是沒有人告訴那些道士它離開的方向。
自那以後,狸貓變了,或許它還不能成為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妖怪,或許它連放下屠刀都做不到。但是它至少,不會那麼討厭和尚了。
姻緣簿的過往呈現在它跟前,它才知道,那個無情便是如今的狐青流。那白綢的主人,便是柳若兒。
他守她,一生一世。她忘卻他,浮雲過眼。
有時候狸貓也會覺得感情是很好笑的存在,它讓人痛不欲生,卻讓人無法割舍。明明不是什麼必須具備的東西,即便沒有了它也能活下去。
可是卻引來一大堆人,卑微輕賤的也好,高貴強大的也罷。一個個舍生忘死,想要去感受哪怕是一點。
就像是狐青流,明明擁有那麼多,卻還是在不斷地拋棄掉,隻為了換來短暫的數十年光陰。
之後呢?這麼奮力去得到之後呢?不過數十年,又會喪失,又會分別。下一輩子各分東西,無人能記得這一世多少生死相愛。
眼前的寺廟已經漸漸顯現在狸貓的眼中,它慢慢踏上那熟悉的白色石階,慢慢走進了桑樹叢鄭
眼前,一抹青色落魄的身影正倒在地上。一身的血色找白淨的地上是那麼的醒目。
剔妖骨,毀妖身。他親手割開自己的皮肉,放開那冒著鮮紅血珠的肉,將每一根骨頭硬生生從自己體內抽離。血液滴落在地,沒一點每一滴痛得他渾身發顫。
意識在痛苦中喪失,可是他是妖啊,生的賤命骨頭,暈不過去痛得死去活來,利爪卻還在自己體內攪著,抽出一根根的骨。
最後他倒在地上,身上卻已經是連一點骨也沒有了。狐青流不再是妖了,狐景辰留在他身上最後的一點妖力也隨著他不斷流逝的血液中消散。
他會變成狐狸嗎?他不能,如何他變成了原形,他就不能成為人了。
和尚們沒有辦法幫他,剔除妖骨後的妖還要經過暴曬,將妖血曬除,成為一具真正的軀殼。但是他要撐住,不能死掉,否則沒有人能救他。
狐青流現在就在被烈日烘烤著,體內早已經沒有一點水分,眼前也是模糊一片。他動不了,眼睛也睜不開。他不敢動,所有的皮肉都是綻開的,一動就散掉了?
“何苦呢……”狸貓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可是他聽不到它的聲音,他現在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狸貓看著他,張開口一股淡淡的橙色光芒從它口中吐出包裹在狐青流的身上。
“唉,我帶你走吧。這一次,換我來幫你了。”它歎了口氣,用妖力將一根根骨頭重新給他接回去。又帶著昏迷不醒的他下了山。
或許,他真的很奇怪吧,為了這一點點美好就舍生忘死。可是,對於妖而言,這一生實在太長了,長到讓他們覺得生命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
這麼漫長的一生,假若有幾點是美好的,也真的是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