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個醒不來的噩夢。
噩夢是會醒的,現實不會,從現實中清醒隻有死。
死前的幻覺是否會是真實的呢?
比如,推開這個漁夫,在水中大戰三百回合——三百太多,一擊致命就夠了;然後把他帶回岸上——奇怪,模模糊糊的幻覺裏的也是這個白影子,真是死前未解之謎。
“醒醒。喂,醒醒。”女孩子的聲音。
啊,閻羅王那裏還有女孩子呢,真好。
死前吃到了喜歡的東西,這一生他很滿意。
啪地一耳光打在他臉上。
他猛地睜開雙眼:“我不是死了嗎?!”
映入眼簾的是王烈楓的臉:“端王殿下,您死裏逃生,真是萬幸。”
“死裏逃生?嘻嘻,他可沒逃成功,倒是我出手,才是真的。”這話很是刻薄,然而少女的嗓音溫柔甜美,是加了許多糖熬成的荔枝膏,不似橘子的酸,梨子的顆粒感,葡萄的粘稠,西瓜的不中看——是潔白透亮如軟玉的,散發出極濃烈的荔枝與蜂蜜的香氣。
趙佶滿腦子疑惑地坐了起來。頭痛欲裂,臉也火辣辣地疼,一邊牙齒隱約有點鬆動,看來這一耳光打得很認真,大概公公們賞人巴掌也是用的這份力。
他坐起身的時候,腦海裏閃過水下的情景,殘屍一直延伸到深不可測的黑暗水底。
而少女是安全而溫暖的。
少女正捏著自己一隻手的手腕,那隻手剛剛甩了趙佶一個耳光,那隻手纖瘦蒼白,骨節略突,指尖蒼白幾近透明,穿雪白的裙子,腰帶上垂著秀囊和流蘇,左右各一個玉環,壓住裙角,以防止邁步時候裙幅散開,有礙觀瞻,是淑女的樣子,然而大概沒什麼作用。她帶著蓋頭——寬大的帽子下,一塊半透明的紫色薄紗遮住臉龐;然而她也嫌那有礙視野,伸手撩開。
這世界上有許多標誌的美人,五官精致和諧,世人無出其右,然而問題也恰巧出在此處,她們整體精致而沒有記憶點,美則美矣,但又似乎太標準了些,失去了特征——令人過目不忘的美人,往往缺陷與亮點同在,少女便是如此。
她的臉型不是標準的美人臉,下庭略短,下顎角似乎也方了些,鼻子挺拔又上翹了些,稍微顯得不夠標誌,不夠苦相,這使她無法完全成為一個無死角的美女。然而她的上半張臉太好看了。她的眼窩深邃,眼睛形狀大而長,近似於杏仁,又不是標準的橢圓,而是內眼角略向下勾,外眼角略微上翹,晃眼一看眼睛是圓的,然而兩頭尖銳的,黑葡萄似的眼珠靈動地流轉著,睫毛濃密纖長,盯著人看的時候,擔得起“攝人心魄”這個詞,像是一隻狐狸——眉眼如畫,而且是濃鬱的畫。
隔著層層疊疊的衣裳,她姣好的身材也難以掩映。手臂和腰腿是纖細的,其餘部分柔軟得像雲,像雪,像月光,今夜的月光,很好。
趙佶願意讓她再賞一巴掌。
他還就真的吃了一巴掌。
啪的一下,打得他頭暈眼花找不著北,差點又倒下去。
沒想到一個看著甜美溫柔的女孩子,動起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你清醒了嗎?端王殿下——”
他趕忙喊停:“醒了醒了,謝謝姐姐!”
“你叫誰姐姐?”少女揚起手臂又要打他。
他嚇得捂住臉大喊:“我……我錯了,妹妹!”
王烈楓道:“初梨,殿下不知道你名字呢。”
“不知道不會問嗎?叫姐姐是幾個意思。”少女氣呼呼地一揮手,打在王烈楓身上,“本來想出來玩一趟,結果幫你收拾爛攤子不,你還不向著我。”
王烈楓也不去擋,朝她笑了笑,柔聲道:“是我錯了。”
那是一種寵溺的笑,蹙眉但不是生氣的,帶著暖意的笑。
這位年輕的大將軍很少這麼話,趙佶都覺得有些別扭。
然後王烈楓轉過頭,給趙佶搭了把手:“殿下,我家妹妹平時被寵慣了,比較任性,如有冒犯,求殿下千萬不要怪罪於她……”
啊,原來是兄妹倆。仔細一看,她和王烈楓的眉眼還真是有些近似,相似的五官長在男子和女子臉上,一個英氣逼人、完美無缺,一個古靈精怪,叫人過目不忘。帶給人的感覺不一樣,震懾的程度卻相同——都是美人。
趙佶站起來後跺了跺腳,跳了一下,腳下既不是虛無也不是冰冷的水。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還在河邊。明月,白雪,河,因為得救的原因,景色複又變回了平日的溫馨。他傷口被包紮好了,隻有些輕微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