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霜月流天 2(1 / 3)

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趙佶並不十分樂意透露自己的姓名——比起“趙佶”這個正兒八經的名字,“端王殿下”威嚴些,然而又過分莊重。他討厭莊重的事物,繁複的禮節和規矩,層層疊疊的等級,像是一把枷鎖。但他可以不動聲色地做得很好,他知道隻要把這些做好了,就可以隨心所欲。

冬至大如年。冬至的白最短,夜晚最長,為了熬過一年中最長的夜,人們開始消磨時間,從尋常百姓家到宮廷都想方設法地慶祝,從最富貴的皇帝到一貧如洗的乞丐,每個人都換上新衣服,擺設酒宴,祭祀先祖,來往祝賀,等待著時來運轉:每逢冬至,朝廷開恩,允許大賭三日,或許是東山再起或許是一落千丈,無論結果如何這一都是繁盛而熱鬧的,是狂歡的聚集。

冬至的汴京城,街道燈火通明。州橋夜市是圓滿的,從白到三更都是它的主場。車馬滿載,行人服飾華麗,往來如雲。吃罷晚餐,一碗解酒湯下肚,很快到了宵夜時間,吃們早早地恭候著:旋煎羊,白腸,水晶棗,梅子薑,冬月盤兔,荔枝膏……販推著車子,車上放一口鍋,煮了一大鍋細料餛飩,他吆喝著:“新年已過,皮鞋底破,大擔餛飩,一口一個——”

趙佶路過的時候,販熱情地招呼他:“老爺,剛出鍋的,您要不要嚐嚐?”

這麼晚出來,是該吃個夜宵。趙佶心情很好,隨口問了句:“哦,有哪幾種餡呀?”

“我這餛飩哪,是取了最好的腿肉,加上白菜和馬蹄,保證您一口咬下去汁多味鮮,美得很!”販殷勤地,“老爺您一定是富貴人家吧,餛飩有幾十種餡,咱們老板姓的餛飩呀,一攤就做一種,每都鑽研怎麼才能贏過人家呢!”

“這樣麼?好啊。”趙佶,“不好吃的話,待會拿你是問喲。”

“您就放心,這些餛飩連皮都不會破一個的!”

王烈楓和趙佶在路邊歇著。王烈楓轉頭看到趙佶蹲在地上,捧著碗吃得起勁,湯裏還漂著幾塊另添的薑辣蘿卜。吃得很艱苦,他想。

王烈楓表達了自己的疑惑:“端王殿下,您晚上沒吃飽麼?”

趙佶頭都沒抬:“晚宴上的東西雖然好,可惜我最近胃不舒服,不想吃太油膩。這些都是我們不久前過生日時吃的東西,換了個地方擺著,不吃也不可惜。冬至才有的餛飩也是無聊。皇宮裏為了求奇,為了和尋常百姓家隔開距離,非要把好好的餛飩染成各種顏色,放幾十種不同的餡,放在金銀器皿裏,把它們叫作‘百味餛飩’,實際上呢,閉著眼睛就知道咬開會是鮑魚燕窩。因此我心心念念夜市到現在,總算吃到了沒嚐過的味道。我之前這麼暴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餓得發瘋。所以啊,人一定要吃飽吃好……女孩子呢,吃不胖最好!”

王烈楓笑道:“難怪殿下養尊處優十幾年,卻還總是一副厭食的樣子。倒是我,之前一直在關外打仗,樹皮野草都啃,反而好養活些。”他低頭看著自己手心的一道舊疤,思緒萬千地看向空,站起身來。

趙佶把餛飩送到嘴邊,笑了一下:“王烈楓,你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可我當個廢物就滿足了,當然不能放在一起比較啦。邊境畢竟太危險了,你父親立了大功,靠著這等榮光,過榮華富貴的一輩子也未嚐不可。不過,你應該不大樂意吧?——起來,我們也有十年沒見了,這次我也希望你能留久些。”他陳懇地完這句,撈起最後一個餛飩,往嘴裏一丟,把碗隨手一擱,站起聲來撣掉膝蓋上的雪。

“您吃飽了麼,殿下?”

“肚子是填飽了,嘴巴還不太想停。”趙佶笑嘻嘻地看著王烈楓,“——可是夜戲好像等會兒要開場了,要不你幫我帶一包李和炒栗回來,我太喜歡它了,熱騰騰,圓滾滾,又糯又甜——你知道的,出了朱雀門,從州橋往南,王家樓前麵,有好多食點心,價錢也便宜,每個都不超過十五文——你也買點兒吃吧?”

王烈楓猶豫了一下:“殿下,我有點擔心您的安全,去劇場的路上,沒人護著,我怕出什麼意外。”

“放心吧,我認得路。而且,沒有人會打一個廢物的主意。”趙佶自信滿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