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杜康酒冒著絲絲熱氣,她語氣哽咽,卻未有抬頭朝年燁看去。
一切,好似都真相大白了。
年燁眼睛紅得像染了血,他看著對麵鎮定自若的年嫣,見她仰頭飲盡手中烈酒,眸中淚滴滑出,盡是說不出的酸楚和痛苦。
年燁也哭了,一向堅強如磐石的男人,在外叱吒商界讓人聞之敬仰,見之垂首的一代富商,就在這喧鬧簡陋的小酒坊內,無聲流出了渾濁的眼淚。
年嫣知道,父親不會不懷疑那一切,隻是麵對心愛的女人和女兒,他不敢去做抉擇,隻得任其發展,讓上天或他人來替他安排。就像當初,自己下毒害了許氏腹中之子,他固然痛苦懷疑,卻從未派人調查證實。
父親的苦,她不能切身體會,卻一一看在眼中。
櫃台上,手指按在算盤上一直未動,花娘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前那對父女,雖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麼,但卻能感受到流出眼淚那一刻,他們雙方都無法言喻的悲傷和無奈。
年燁高仰了頭,閉上雙眼任那冰涼的淚水流進發間。
“許氏野心高漲,留不留,全由父親作主。”年嫣擱下酒杯,這酒太烈,才兩杯下肚便讓她神思飄忽,精神難定了。
穩了穩神後,年嫣起身欲走。
“嫣兒~”年燁依然仰頭對著屋頂,他輕喚一聲,緩緩睜開雙眼才道“為父對不住你”
回眸,年嫣努力止住眼中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淺笑浮出,便不用再多言任何。
眼中的欠疚甚濃,眼見那青綠色身影漸行漸遠,年燁隻覺自己這大半輩子都糊塗了。
年嫣沒有回年府,出了酒坊便乘車往清平巷趕去,下馬車時周遭有人認出了她,指指點點下汙言穢語不絕於耳。她麵容平靜的直往巷子裏走,轉過兩個彎,這才推開一家普通的院子大門,入眼是三間平凡舊屋,院中空地種了三行青菜,另一邊有口古井,旁邊放了打水的木桶。
廚房上有青煙彌漫,半敞的門內,有兩名綠裙少女忙著燒飯切菜。
苦澀的藥味兒在院子裏隨風流淌,年嫣徑直入了主屋,推開門,坐在床前失神的嵐兒下意識回過頭來,神情緩和道“小姐回來了”
“我娘好些了沒有?”年嫣走近,眼見楊氏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神情平淡得可以滴出水來。
手中的藥碗擱至桌麵,嵐兒起身也望向楊氏,搖了搖頭歎息道“藥吃到一半就昏睡了過去,精神總也不見好。”
“出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嵐兒點了點頭,隨及捧著藥碗出了屋子,帶上門後,這才朝著廚房走去。
年嫣坐到床邊,伸手將揚氏蓋在被褥下的右手取了出來,僅剩兩根手指的手掌上纏了厚厚一層紗布,有鮮血從裏麵浸了出來,就像是雪地裏飄落的梅花瓣。她傾身將臉覆在揚氏的掌心裏,隨及便也盯著她蒼白憔悴的麵容輕喃道“娘,是女兒沒用,保護不了你…”
如果她早些動手,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一滴眼淚從眼眶中脫落,掉在茜紅色的床單上,浸染出一圈水滴樣。
如櫻般紅嫩的唇瓣輕輕勾出笑容,她眼中有一絲深沉閃現,充滿冷狠與陰戾。
“我會讓許氏付出代價的,老帳新帳,咱們跟她一次性清算。”
傍晚臨近,年燁回府後毫不留情的寫下一紙休書,隨後便吩咐下人將聲淚俱下的許氏拉出了年府。許氏躺倒在年府門前的空地上,顫抖著雙手看著那紙休書,眼淚流幹了,臉上麻木的表情也終於閃現了一絲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