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清幽,沈家馬匹腳力甚佳,三人騎術亦然不錯,不過午時,幾人就抵達莊子,正是午飯時候,早有人立在門口,等著伺候沈馥,那婆姨滿麵喜色,殷勤上前就想替沈馥牽馬,沈馥卻不理,將手中韁繩徑直丟給鬆亭,嗬口白氣問道:“齊姨娘在何處?父親派我前來接人,先確定姨娘安危才是正事。”
婦人本想著自個兒照顧的莊子上出個身懷有孕的姨娘,又是府中嫡大姑娘來接,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巴結一二,入府辦差,卻未曾想,這姑娘半點也不肯跟她周旋,這般開門見山,她不由得心中難堪,卻仍舊卑躬屈膝,領著三人走進屋子裏,揚聲呼喚:“齊姨娘,府中大姑娘特地來接,是阿郎派來的,你快出門見見。”
莊子不大,稀疏有菜地跟魚塘,塘後有間屋子,這會兒就緩緩開門,從裏頭走出個婦人,沈馥抬眼去看,但覺沈琛豔福不淺,這齊姨娘杏眼柳眉,生的嬌媚,水紅鼠皮窄褃綴絨襖,係條褪紅裙,腹微凸,更添風韻,她扶著肚子,萬般婉轉,柔聲開嗓問好,聽的人如沐春風:“妾見過大姑娘,大姑娘萬福。”
沈馥俯首,沉默而不言,齊姨娘悄然攥緊手中帕子,不敢妄動,寒冬臘月的,她鬢角竟滲出細汗,惶恐抿唇,欲要開口打破僵局,卻被沈馥驟然打斷,她從齊姨娘身邊路過,衣袂輕動,微苦的蘇合香傳來:“姨娘辛苦,今夜好生休息,咱們明日出發。”
齊姨娘暗自鬆氣,主動起身離開不提。
是夜,星垂山林,月似熔金,莊子裏雞鳴犬吠漸漸隱約,沈馥屋中熄燈,芳主守夜,鬆亭兀自入睡,莊子四周卻驟然燃起大火,火舌熊熊舔舐門板,熱氣逼人,齊姨娘身懷有孕,睡的淺,迷糊睜眼的時候,火焰已經漫過院牆,徑直逼向她,火光燒滿眼,她也顧不得,匆忙披衣穿鞋就要出門尋找沈馥,卻未曾料到,沈馥已經立在門口,笑意溫柔:“齊姨娘回去睡吧,這裏有我。”
山風催火勢,沈馥衣袍獵獵,長發飄動,無端令人心神安定,齊姨娘遠眺,但見火焰鋪蓋地而來,但始終難以越雷池一步,心頭稍定,乖順後退掩門,留下沈馥,芳主麵不改色將先前積累下的雪水不住潑出,鬆亭砸開魚塘汲水,夜風吹拂,有些冷,沈馥攏緊大氅,滿麵寒霜:“這冬日有雪,縱火也是無根火焰,待撲滅後,鬆亭,你去搜尋,看看是否能抓捕罪魁禍首。”
她語調寒涼,殺意分明,又轉身遙望身後房屋,嘴唇微微民企,不再多言,隻回屋點燈,鋪紙研墨,細細勾繪紋樣不提,這一夜,風中有血氣,彌漫四散,消弭於際,芳主鬆亭徹夜未歸,直至次日色將明,沈馥房門才輕微發出響動,一夜未睡的沈馥微微抬眼,有些訝異:“齊姨娘,你怎麼過來,可是哪裏不舒服?”
齊姨娘捧著木盆布巾,羞赧微笑,盆中分明是熱水,白霧氤氳,沈馥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聽她道:“鬆亭芳主二人似是未歸,妾昨夜慌神,還未向大姑娘您道謝,這便來伺候您更衣梳洗。”
她蓮步微動,輕車熟路安置木盆,又擰幹布巾,動作嫻熟,分明做慣,她有心伺候,沈馥卻不敢接,稍稍起身避開,攏袖俯身,笑談道:“姨娘客氣,藏珠晚輩,如何敢令您動手伺候?鬆亭芳主折返不過片刻,姨娘無需操心。”
齊姨娘稍稍黯然,她本就是個婢子出身,若非皮囊不錯,何來如今地位,腹中胎兒能否保住尚未可知,又曾從阿郎口中得知這位大姑娘跟長寧街宋家有婚約,又頗得皇家喜愛,她自然惦記,卻未曾想,大姑娘雖生就芙蓉麵,卻冷若冰霜,叫人無從下手,正在此刻,芳主聲音傳來:“姑娘,我們回來遲了,還望姑娘莫要責怪。”
沈馥聞言,向窗外去看,卻見兩人麵色不佳,不免擔心,心頭亦是沉重,轉身道:“齊姨娘,這裏就不麻煩您,還請姨娘安靜修養,待我梳洗後,自然帶姨娘下山回府,俗話,不聾不啞,不做家翁,還望姨娘也能如此行事。”
她自然是曉得,昨夜芳主鬆亭二人追擊敵人,想來齊姨娘應當窺見一二,隻是她半分不想讓齊姨娘將此事對沈琛吐露,因而連敲帶打,意欲封口,那齊姨娘也心思通透,這會兒並不多言,隻屈膝道個萬福,乖順離去,芳主鬆亭這才進屋,血色在鬆亭衣襟漫開,她咳出口黑血,分明重傷在身,沈馥驚詫,芳主苦澀開口:“對方雖不是練家子,卻勝在人多,七拐八彎的,我與鬆亭便不慎中埋伏,如今隻有速速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