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馥把鬆亭扶回藏珠院的時候,隻有芳主出門迎接,軟玉卻是不見人影,隻有合歡樹枝上的布條在風中輕輕飄蕩,這會兒日頭已經從邊緩慢的露出暖光,然後逐漸燒紅雲彩,攀爬著,要降臨人間,但暖融光華融不開沈馥心頭寒冰,她嗬出口白氣,沉默而無言的,回到自己房間獨自麵壁。
沈家這邊動靜方平,京兆尹那邊,陰森,寒冷的地牢裏,卻產生新的動靜,靴子踩在地麵的聲音,緩慢而平,牢房中偶爾有老鼠吱呀動靜,顯得越發可怖,油燈的光焰搖晃,藺赦跟軟玉的臉在光影下隱約,兩個人都沒有表情,隻是緩慢的走到一處牢房,藺赦親自打開房門,低聲道:“這就是明日會誣告你家姑娘的人,你如何做?”
藺赦視線冷凝,沒有多什麼,他深知,這個名叫軟玉的丫鬟是那姑娘的命門,或者,隻要對她好,都能成為她的命門,但軟玉不同,她太過心軟,容易成為壓死藏珠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不能一輩子護著她,隻能以這般姿態強硬的,替她盡可能彌補,抹殺可能傷害到她的東西,譬如軟玉的軟弱。
軟玉的視線落在那男子身上,看他滿身血痕,分明是用過刑的,卻無端覺得,眼前這男子,身形好生熟悉,但就在這個時候,沈馥當日遭受家法的情景卻驟然出現,逼得她心頭發疼,平日裏連對一群丫鬟們重話都不舍得的軟玉,此刻滿臉狠倔,素來撚針繡花的手此刻毫不顫抖的握緊金簪,狠狠向那人脖頸紮下,卻在看見對方長相的瞬間停手。
“怎麼是你……”
色漸亮,軟玉也在這個時候麵色蒼白的回到藏珠院,而鬆亭因為頭部受到重創的原因昏迷不醒,沈馥沒有詢問軟玉去做什麼,而是安靜的坐在桌前練字,簪花楷一個個落在紙上,顯得頗為娟秀,而藏珠院外頭早就被沈琛派來家丁看管,整個沈家,都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阿郎,京兆尹已經把人送過來了,就在門口跪著,等著您發落,但證詞卻沒能拿到手,他要親口跟您。”
沈清立在沈琛身邊俯身低聲到,沈琛一夜沒睡,眼下烏青濃重,身邊屋子裏頭還傳來齊姨娘嗚嗚咽咽的聲音,令他越發心煩意亂,偏偏宋肇還沒回宋家,在他看來本來很好解決的事情現在就不得不走明路,這讓他頗為煩躁,畢竟這麼多年,甩鍋給沈馥已經成為習慣,如今要正大光明的清查,還是令他頗為不習慣的。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畢竟宋肇倘若真的因此抓到什麼把柄,禦書房走一趟,他就有可能因此仕途失意,容不得他不重視,想到這裏,沈琛眉頭緊緊皺起,抬手吩咐道:“你去把人弄進來,然後通知大姑娘,宋大人來這裏一同審,再去將老夫人,齊姨娘,夫人一同請來。”
沈清聞言,躬身接下吩咐,毫不怠慢的往藏珠院去,沈琛掩唇輕咳幾聲,有些得意,他就不信,當眾審人,宋肇還有什麼理由為難他。
在藏珠院裏頭,沈馥手腕平穩,字跡頗為清晰,這會兒外頭突然下雨,掛在合歡樹上的布條給徹底打濕,沁出深色,顯得頗為礙眼,沈馥抬眼去看的時候,隻覺得心頭沉悶,正在此時,沈清溫和有禮的聲音從外頭傳來,讓沈馥手腕一抖,紙上洇開一大片墨痕,十分突兀:“大姑娘,京兆尹那裏的犯人已經被押到府上,阿郎讓我過來請您過去看看,當麵對質。”
沈馥聞言,將手中毛筆擱在一邊,緩慢起身,她沒怎麼睡,精神顯得不是太好,但仍舊端莊,推門時,軟玉已經備好大氅湯婆子等東西立在門口,沈馥看見,不由得稍稍發怔,軟玉卻沒話,隻體貼的替她係好大氅,又塞上湯婆子,撐著傘,跟著沈馥,兩主仆緩慢而堅定的向正院走去。
“見過父親、母親,祖母,舅舅。”
正院裏頭,沈琛周芸已經高坐等候,齊姨娘因為剛剛產過的原因,臉色頗為蒼白,整個人的臉色都十分不對勁,更是用一種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沈馥,沈老夫人自然將攜寧點絳也帶過來,點絳早就聽沈家這幾出的事情,此刻帶著種幸災樂禍的心情看著沈馥,她身為攜寧的養女,年年來往沈家,當然也知道沈家後宅不平靜,自然對於齊姨娘突然流產的事情看的有幾分清楚,隻是她總想著,倘若沈馥出什麼事,她就有機會奪走某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