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鈴聲響起的時候,沈緒平的心“咯噔”一跳。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劉淨書發過來的短信,更是胡亂緊張起來。
“感謝各位朋友在過去一年裏的幫助,值此新春佳節之際,淨書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工作順利,萬事如意!”
沈緒平仿佛能看到劉淨書咬著嘴巴,絞盡腦汁寫短信的樣子。
“嘿!”建成彎著腰站在他身後,兩手突然往沈緒平肩上一拍,嚇得他幾乎立刻跳起來。
“媽的!”他罵道,“嚇死老子了!”
建成跨步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哈哈大笑起來。
“龜兒看到了?”沈緒平有些得意地揚起手機。
建成不屑地癟了一下嘴。
“龜兒子,怎麼回事?”建成臉色重起來。
“什麼怎麼回事?”
建成拿手輕輕削了一下沈緒平的頭:“日媽裝什麼傻?!老子當然問你小錢的事兒。”
這件事再度被提起,沈緒平堵得慌,隻心不在焉地低頭按手機,像沒聽見似的。
“狗啃的要瞞我?”建成抱起手臂,一副誓要刨根問底的樣子。
“劉淨書,單著。”沈緒平把手機揣進兜裏。
建成吃了一驚,旋即就恢複常態:“跟你有幾毛錢的關係?”
沈緒平從懷裏掏出煙盒兒來,自己一支,又遞給建成一支,建成也配合地把打火機伸過去。
“你曉得的,這麼多年,老子一直在等。我是知道,她是一定會讀大學的,可是算著她大學畢業,又不曉得去哪裏找她,又混了三年。”
“老沈,班長真的變了。”建成有些語重心長。
“你又是這句話,堵不住我,我也變了。老子有這個底氣。”沈緒平說話的底氣很足,可是心裏卻又一陣發虛。
建成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你龜兒不想想小錢?”
“建成,老子做了十幾年的夢,現在……”
“現在夢該醒了。”建成把煙杆兒在煙灰缸上磕了一磕。
“現在夢要成真了。”沈緒平糾正道。
“但是你有小錢了。”建成又繞回來。
“老子不做那腳踏兩隻船的貨。”
建成深以為是地點點頭,掐了手中的煙,讚許自己兄弟的做法。左思右想,又始終覺得哪裏不對,“騰”地站起來:“你要甩小錢?”連罵粗都沒來得及。
沈緒平不置可否。
建成朝著他劈頭蓋臉一通亂罵,沈緒平隻是像木頭一樣受著,也不回嘴。建成罵累了,最後甩下一句:“老沈,你龜兒子怎麼這樣絕情?”
“老子深情,所以絕情。”或許在沈緒平的思維裏,對一個人的深情就是對另一個人的絕情,給了一人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留給另一人的便永遠都隻能是玫瑰梗上紮手的刺。
建成失望地搖著頭:“你他媽知道小錢有多慘嗎?”
“又不是誰更慘,就會更愛誰。”
建成一時語塞。
“那你打算怎麼做?”
沈緒平把手肘支在大腿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煙,目不轉睛地盯著煙灰缸。嘴巴緊閉著卻沒有開口的意思,也不知是心中還沒有打算,還是無意告訴建成。
建成不放棄,刨根問底道:“班長知道嗎?”
“小錢知道嗎?”
“你準備怎麼和她說?”
……
建成東一句西一句,問得有些語無倫次,最後終於對沈緒平的沉默忍無可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狗啃的你死了嗎?你他媽說話呀!”
沈緒平任他將自己的衣領拎著,麵無表情,一副任君宰割的頹喪樣子。
建成皺著眉頭,死死地瞪著沈緒平的眼睛,終是拿他沒有辦法,鬆手,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停住腳步,半側過頭來,用眼角的餘光蔑視沈緒平:“你真的變了。”
雪停了。
初一的早晨,飄渺的霧靄籠罩著娘娘山,山間深沉的墨綠裏點點滴滴的嫩黃像不小心滴在宣紙上的汁兒,仿佛即刻就要暈染開來。山城的冬天從來沒有喪失過生機,隻不過春天依舊使人欣喜,因為它使得山間草木人畜的生命力都愈加旺盛勃發,仿佛此刻隱藏著的旭日,即將噴薄而出,揭去林間的這層薄紗。
“建成和玉蘭也是,連招呼都不舍得打個,就走了,湯圓都沒吃。”沈老媽舀著鍋裏剩下的湯圓,抱怨著。
湯圓,湯圓,一滾就是一年。
山城的人家,一定是要在初一的早上吃上幾個熱和的湯圓的。白瓷球一樣的湯圓懸浮在大柴鍋燒沸的水裏,舀在碗裏拿筷子夾開來,又是流心的黑芝麻餡兒。軟、糯、黏、甜,直直地把這一年都美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