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考場,安遠伏在沈緒平的車上,又傷傷心心哭一場,眼淚和鼻涕把紅色的禮裙都打濕了,加深了那裙子的顏色,變得像垂暮者殷紅的血液。
安遠和沈月滿在劉淨書的公寓裏,各自收拾自己的東西。沈緒平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抽著煙。他心裏煩悶的很,這房子以後是不能每天都來報個道了。陽台外是在夕陽裏殘餘著熱氣的山城大學,小樹林裏,男男女女抱在一起,嘴靠著嘴,像粘了膠似的,怎麼也分不開。
沈緒平嫉妒起那些男學生,罵一句:“臥槽。”又看到樹林裏,一個女生麵前,兩個男生在地上抱團扭打,他突然想起什麼,把手機掏出來。
“安遠,你出來一下。”
安遠沒應聲,沈緒平就拿著手機,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書桌上鋪滿了筆芯,油墨都用盡,隻剩半透明的針筒,不時滾落兩支到地上,還堆著幾摞書。她從書桌上碼得高高的一摞書裏抽出散頁兒的草稿,揉成團,扔到地上,地上全都是廢紙團子。紙上有沈緒平看不懂的字跡,他小心地下腳,生怕踩著它們,走近安遠。
沈緒平得意洋洋地點開視頻:“你看,老子說什麼,敢惹老子的人,打得他連痛都不敢叫一聲!”
安遠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果然是一個記者在向自己道歉。視頻播完,沈緒平正等著安遠向自己感謝一番,沒想到小姑娘隻是鬆鬆地握著一個紙團子,蹙眉看著他出神。
“哎,小丫頭片子,傻了?”
安遠回過神來,把視線從沈緒平眉骨的烏青處移開。
“違法亂紀的事情,隻怕姐姐要發火的。”
沈緒平一愣,收回手機,像自我安慰似的:“這也是他先做錯事,而且,你姐現在很溫柔。”
安遠不做聲,隻是低頭苦笑一下,又抽出一張紙來……
“安遠,這是張新紙,一個字都沒寫呢!”他提醒一聲,又小心翼翼地尋著空走出去。
終究是不放心,沈緒平走到門口,轉頭對上安遠恍惚的眼神。
“這事兒,還是不要告訴你姐。”
“哥,走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是秘密。”
高考後的幾天,安遠和沈月滿各自都如同被抽走了什麼似的,反倒是做什麼都覺得索然無味。沈月滿約著班上的同學一起,吃飯、唱歌、看電影,時常把自己灌得爛醉,深夜才回家。實在約不到人的時候,她就從沈緒平那裏討了錢,買了成套的化妝品和新衣服,對著鏡子,顧影自憐。
“月滿,咱們請劉老師吃個飯吧?”
“不是你女朋友嗎?拉上我幹嘛,去發光啊?”月滿正鼓弄著耳朵上的小墜子。
沈緒平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好了,哥,你龜兒放心,高考成績出來,咱們就請書書姐吃飯。”
於是,沈緒平也加入安遠和沈月滿的行列,等著6月24日的到來。
安遠的媽媽倒是積極,分都還沒出來,三天兩頭打電話過來,問填報誌願應該選城市還是選學校、選學校還是選專業。
淨書無語。“大孃,安遠怎麼都會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的!”
“書書妹兒,你讀書讀出來了,當然這樣說。誰不是對社會有用的人?偷兒賊還養活了一群警察呢!”
淨書感覺到大孃強大的邏輯,於是隻好忙裏偷閑,幫她查閱各種資料。
安遠沒什麼事做,多數時間宅在家裏,偶爾也到淨書的公寓去。
“姐,你真的是和沈哥哥在一塊兒了嗎?”安遠手撐著書桌,扶著臉。
淨書正在裁判文書網上抓案例,她仍是盯著筆記本屏幕,手指滑動著鼠標的滾輪。
“姐,你說我們讀這麼多書,最後和沈哥哥這樣的人在一塊兒,值得嗎?”
“傻妹妹,你是把學曆當嫁妝呢?!”
“沈哥哥是連稍微難點的字都不認識的。”
“你放心,不是真的,我怎麼會這麼莽撞把自己交出去?”淨書趁著下載案例的間隙,瞥一眼安遠。
她突然又跳到另一個話題:“我覺得活得好累。”
“安遠,高考的大關都過了,還有什麼累的?”
“還差一截,還有幾步路……”她把手臂放倒在書桌上,腦袋枕著,沉沉地睡過去。
6月23日真是平常的一天。
起床。洗漱。換上白色的短襯衣,配一條幹練清爽的深色修身七分褲。把頭發盤上,像那弗朗明戈舞娘。輕描眉,淡化妝。簡單吃幾片麵包、喝兩口牛奶。提上包,抓著鑰匙,踩著露腳背的白色尖頭高跟鞋,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