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3)

她眼淚立刻又湧了出來,反過來撲住淨書,像掉入水中的人撈住一塊浮木,死死不肯放開,聲音像都啞了一般:“書書妹兒,你們做女兒的,是不是都這麼心狠?”

淨書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隻像哄騙嬰兒入睡一般,一搭一搭地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我那麼低聲下氣地求她,那麼低聲下氣地求她……”她揪住淨書後背的衣服,把腦袋埋在她的肩上。

然後驀然爆發出來:“她還是不顧一切撲下去!”

淨書的手停住了,難以置信,她用手捏住大孃的手臂,把她軟塌塌的身子支起來,凝視著她的眼睛:“大孃,你在說什麼?”

大孃的頭無力地偏側著,眼睛隻呆呆地看著地上:“她跳下去了,她為了氣我跳下去了……”

淨書腦子裏一片轟然。

急診室的醫生護士進進出出,進進出出。

大孃呆呆地靠在冰冷的椅子上,安靜得出奇,她沒有撲上去揪住醫生的衣領,也沒有像考場外那天一樣下跪。劉淨書站在靠窗處,靜默無言。

夜晚,星光璀璨,涼風習習,窗外暗暗的帶葉樹枝簌簌掠過星辰,仿佛能聽到山城的鼾聲。夜,真是情意綿綿,許你一個初夏的夢;夜,真是冷酷無情,無論你心上有多重的傷,都一樣好看。

“書書妹兒,你說,她會不會死?”她的話像染血的珍珠,使淨書感到無比畏懼。

“大孃,你胡說什麼?”她從窗口走到椅子處,握住她的手,給她支持和力量。

“我情願從來沒生過她!也不願像現在這樣看著她從我眼前跳下去。”

小孃一家人、淨書的父母一家人也從外地趕過來了。

淨書的大孃原本不說什麼話,人多了,話反倒多起來,抽抽嗒嗒地敘述著整個事件的經過:“七點鍾的時候,她就坐在電腦前去守著,又坐不住,在屋子裏轉來轉去、轉來轉去,看得我心裏也慌慌的。我就耐著性子讓她別轉了,她不聽,還是轉。我擔心她,給書書妹兒打電話,好讓她勸勸她,誰知她又把電話搶過去,說她緊張什麼的。”

“後來她越轉越快、越轉越快,大概九點鍾的時候就跑出去了,我立馬就察覺不對,跟著她跑出去。我哪兒跑得贏她啊?!她就站在六樓的台子上,不管我怎麼喊她都不回頭。”

“她也沒跳,後來消防隊來了,她也還沒跳,防護措施安好了,她也沒跳。我還以為她就是嚇嚇我,還安慰消防人員不要著急。”

“我給她道歉,我不該拿她和我比、和姐姐比、和其他同學比,我不該要她考比山城大學好的學校,我不該拉著她在學校門口下跪,我不該給她定學校、定專業,我不該要她考得不好就複讀!我求她啊,我說隻要她不跳,哪怕她轉過頭回來捅死我,我也心甘情願!她動了一下,我舒口氣,還以為她要退下來了,結果……”

她說不下去了,雙手捂著臉,大喘氣。

一家人猶是一副恍如夢中的表情,隻有淨書和大孃已經接受了現實。不論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隻要超過了我們匱乏的想象力,在短時間內,我們便會懷疑其真實性,隻有經過一段合理的時間,才能說服自己,作出應有的反應。

沉默良久,隻聽得到安遠媽媽哭泣的聲音。

“不要給家裏老人講。”半晌,劉廚師才說出一句話來。

眾人以為然,隻是默默點點頭。

十二點的鍾聲敲響,過不多久,淨書走到窗門處,接聽沈月滿打來的電話。

“喂,書書姐。”沈月滿陰陽怪氣地像有什麼事要吊她的胃口。

“月滿。”

“你猜,我考了多少分?”她像有什麼天大的驚喜要與她分享。

“嗯?”淨書盡力顯得自己很好奇的樣子。

“咳咳,”她清一清嗓子,“450!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