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讓我恐慌。厚厚的日曆越撕越薄,電腦裏儲存的文字卻越來越多。

我的電腦裏有我最最親愛的文字,文檔像個華麗的垃圾場,裝滿了各種外表光彩奪目的垃圾。在我一一清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小乞丐。

這個冬天,這個如電影音樂一樣模糊的冬天,這個如凡高的色彩一樣喧囂的冬天。這個一去不再回頭的美麗幻覺。

在日漸明媚的春光中,真的一去不再回頭了。

關於《生活在別處》的生活

生活在別處,這真是句好話。

1968年前,蘭波將這句話從嘴裏或筆尖創造了出來;1968年,這句話被刷在巴黎大學的圍牆上;1968年之後,米蘭?昆德拉將它弄得世人皆知。

我用1968年作為一個分界點是因為我很震驚於這句話居然可以出現在一堵圍牆上。我在中國的圍牆上幾乎看到的都是“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種樹”之類的,好像中國人腦子裏除了生孩子就沒別的事了。所以我覺得巴黎大學的圍牆是世界上最有品位的圍牆。

二十世紀的時候這句話還隻是一句很普通,充其量不過是一句頗有哲理的話,於我無關痛癢。而從二十一世紀開始,這句話就一天一遍地在我腦中刻下痕跡。如同濃硝酸腐蝕過的銅板,痕跡斑斑。曆曆在目。不可磨滅。

關於上海

恩雅說過,每個人都是有根的,長在腳底下,輕輕地觸動它,就會有細小的疼痛。但我不會。

我的根似乎是紮根在上海的,就像人的迷走神經一樣,一迷就那麼遠。這多少有點不可思議。

記得有人說過,喜歡上海的人都很世俗。我笑笑,當一個瘋子的酒後胡言。很多人喜歡西藏,說那兒是真正孕育靈感的地方,並且大多數人在聲明他們喜歡西藏的同時還要影射一 下我的上海。於是我問他們格桑花什麼時候開央金瑪是什麼神轉經筒向哪個方向轉,他們看著我的時候一臉茫然。其實我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喜歡西藏都了解西藏,但我不會為了表示自己很有品位就整天說西藏西藏我愛你。那很膚淺。其實當你真正愛一樣東西的時候你就會發現語言多麼的脆弱和無力。文字與感覺永遠有隔閡。

小蓓是我的朋友,她和我一樣,根不在腳下,在北京。她說她喜歡北京的琉璃瓦反射出的暖色夕陽,很厚很重的光芒。因此我們就要在生命的前二十年裏活得比別人辛苦比別人累以便可以到那兩個城市的大學去,二十年後我們再嘔盡自己的心血去換一本藍印戶口,然後開懷大笑或者失聲痛哭。就在那些無聊的上海人大談上海的俗氣並且一勝不屑的時候,我卻在為虛無的明日黃花做困獸之鬥。

為什麼要讓不愛上海的人出生在上海?上帝一定搞錯了。

我的同學曾經在複旦大學裏逛了整整一天,並且拿了很多照片給我看。我望著那些爬滿青藤的老房子目光變得有點模糊,我想那才是我真正的家。我不是複旦的學生但我卻想成為複旦的學生,這就是我和複旦目前唯一的聯係,有點像單相思。

我媽希望我是個安於現狀的人,考個實惠的大學上個實惠的專業,結個實惠的婚生個實惠的孩子,最後躺進一具實惠的棺材裏實惠地去死。

但我命中注定是個漂泊的人,從一場繁華漂到另一場繁華或者蒼涼。有首歌唱到:一輩子住在一個地方,一輩子睡在一個人身旁。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地方。命中注定。所以每分每秒都會有人無限憧憬地開始漂泊也會有人心滿意足地停止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