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遇到這事!他這輩子怎麼淨是這事呀!換個主教練就得從頭來,到一家新俱樂部就得再來一次,還有他怎麼樣才能教別人相信他信任他,難道非得他跳出大聲嚷嚷幾句,他才能爭取到那本該屬於他的位置嗎?他真想把手裏的咖啡連水帶杯子一起砸在地上,然後把手邊的東西都砸個稀巴爛,要是有人不開眼這個時候來指責他才更好,他會把那人狠狠地錘一頓,然後喊他滾蛋……可惜這些都隻能想想,他還沒有狂妄自大到毛遂自薦的地步,也不會真在大庭廣眾之下舉止失措;他還得象個沒事人一樣,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耷拉著眼眉,吭吭哈哈地應承別人。一股排解不掉的怨氣鬱結在他心裏,他苦悶得都不想和兩個好朋友話了。他真想讓他們離開,讓他好好地安靜一會兒,或者幹脆離開這國家隊下榻的五星級大酒店,找一個僻靜空曠的地方,大聲吼叫幾嗓子,這樣他才能好受一些。
“東子,這場比賽隻是場熱身賽,主力不主力的,其實也沒那麼重要,肖指導隻是想通過他來確認新進隊員的能力……”雷堯既是重慶展望的第二隊長,也是國家隊現任隊長,因此上他是這場談話的主角,他得寬慰歐陽東,也得想法彌補歐陽東和主教練之間可能的隔閡。“你的能耐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考察,你看著吧,明年的正式比賽,你還是當然的主角。”
是麼?歐陽東在心裏對自己冷笑。肖指導最拿手的能耐是什麼?是鞏固後防快速反擊;他歐陽東最不擅長的是什麼?阻截和防守!讓肖指導在明年三月組賽開始前倉促改變自己精研十幾年的本事,這可能嗎,他敢拿前途去壓寶在陣型與戰術變化上嗎?從今這場無關痛癢的邀請賽過程來看,答案不問自明——最後的補時階段才把他派上去,這僅僅是給他一個安慰,給媒體和球迷一個交代,尤其是自己替換下的竟是前鋒雷堯,而不是譚劍、楊晉泉或者任何一位中場隊員,這更是一個明白無誤的信號:他歐陽東不是主力,肖建國的國家隊需要的是攻守平衡的中場隊員,是執行者,而不是創造者……
他憤懣地想著這些事實,臉上卻還得有笑容。做人真累啊,他不禁默默地感慨,即便旁邊是自己的朋友也不能傾吐滿肚子的牢騷。
“肖指導這個人其實很實在,也很好相處,就是做事太認真了一點,假如你在訓練時再投入一些……”段曉峰在一旁幫腔。幾年前他和肖建國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師徒友誼,隻不過那時肖建國已經是有名氣的助理教練,而他卻還在為坐上板凳而淘神費力。
訓練再投入一些?段曉峰的話隻能教歐陽東苦笑。
雷堯和段曉峰倆人的唇幹舌燥,到底也沒見歐陽東有多少舒心模樣。
末了歐陽東隻了一句“再吧。”就站起來,“我累了,先回去休息。”完就自顧自地去了。
雷堯和段曉峰大眼瞪眼對望了半,最後也隻好悻悻地買單走人。
在回去電梯裏,段曉峰還問:“老雷,你東子還有機會嗎?”
“不知道。”雷堯思忖了半,到底也沒給他一個準確的回答。
這個回答讓段曉峰半晌沒開腔,知道電梯快到國家隊包住的樓層時,他才沒頭沒腦地了一句:“我瞧著是沒多少指望了。”
這一回輪到雷堯不吱聲。他揚臉盯著電梯門上那一閃一滅不停變幻著數字的儀表,似乎就沒聽見段曉峰話。
無論是電視還是報紙,都沒對國家隊這場失利作過分的渲染,隻是如實報道了比賽的過程,然後把肖建國在新聞發布會上的話再重複一遍,還加上一句“隊員們都盡力了”之類的話。這種平淡的處理方式其實也是媒體和足協的一種默契,無論是肖建國還是國家隊,這時候需要的就是有人來扶他們一把……當然媒體這樣做也並非全是出於好心,他們也有自己的考慮——這不過是一場邀請賽,不值得搞出那麼大動靜,要是以後真有點大喜大悲,那時再來翻騰這事不遲;何況第二就是激動人心的轉會摘牌會,這裏麵的種種花絮傳聞才更能讓報紙的銷量上一個台階……
所有媒體都把目光轉向這摘牌會有史以來頭一遭的倒摘牌,連大名鼎鼎的中央電視台體育頻道也派出一個陣容強大設備精良的采訪組,對摘牌會進行現場直播。
與觀眾們預期的會場不一樣,摘牌會的現場既不奢華也不氣派,幾排舊得膠合板都有些缺角裂縫的長條桌上擺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陶瓷茶杯,用柳釘和鐵條固定的椅子也不象俱樂部辦公室的高背真皮座椅那樣舒適,稀稀拉拉坐在椅子裏喝水抽煙的總經理主教練們也完全沒有往日從容不迫的氣度,他們更象一群趕集的鄉下人,東一夥西一簇地交頭接耳,時而還有人臉上帶著不知就裏的笑容搖搖頭或者點點頭。最紮眼的還不是這些今的主角們,而是那些靠牆擁堵在一處的記者,他們一麵嚶嚶嗡嗡地交換著最新的消息,一麵開始哢哢嚓嚓地抓拍照片——現在鏡頭裏這些人悠閑自在,等一會見了分曉指不定就會拍桌子踢椅子,可惜那個素來以敢敢做而深得媒體喜愛的總經理已經去搞籃球了,不然記者們一定能撩撥得他來上一段精彩畫麵或者睿智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