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漁家窪到萬惠小區,隻有一公裏多點路程。
李承走走歇歇,花費一個多小時才到家。一路上,他時不時會坐在路旁的護道上,想想過往,整理記憶。
回憶最多的,不是自己,而是爺爺李沛偉。
朦朧的記憶起始於六七歲,那時,爺爺李沛偉就已經七十歲,黑瘦的身材有些佝僂,頭發花白,身體並不好,似乎早年受過傷,每到秋冬季節總會咳嗽,而他最終也死於肺病。
他是個很沉默的人,常年緊縮眉宇,似乎總在發愁,即便歡喜時,最常做的動作,就是摸著自己的頭頂,很欣慰的樣子。
爺爺的身世,記憶中很少,隻知道,他的父親,確實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民建領袖,一生有三房夫人,可是,爺爺的母親卻隻是李家大院中的一位丫鬟。
故事很庸俗,無非是醉酒老爺與俏丫頭的緋事,隻是結局不太好,丫鬟的主人,也就是二太太,連陪房連姨太太的名份都沒有為這位丫鬟掙得。
高門大院,未婚生子的丫鬟及兒子,生活可想而知。
所以,盡管在高門,可爺爺李沛偉的童年並不幸福,與李承腦海中的羅根,很相似。也因為這些,爺爺對梧州大陂李家,並無多少眷戀之情。
當然,如果說一點沒有,李承也不相信——爺爺選擇元朗大陂定居,是不是與梧州大陂的故鄉名稱有關係?這絕不是巧合。
爺爺的身世搞清楚,同時又牽出幾個疑問。
自己的身世又是怎麼回事?
現在已經確定,自己不是李家人。
1965年的冬天,爺爺將三歲的自己撿拾回來。據爺爺去世前的說法,當時自己在夜風中凍得像一隻哈巴狗,蜷縮在大陂頭徑的一堆廢紙垃圾中。
當時,爺爺也曾經打探過附近是否有人家丟失孩子,一直沒有回音,最終,他選擇自己撫養。按照爺爺的推測,自己可能是被“拐子(人販子)”從其他地方帶到大陂,然後不知為何,又將自己遺失。
至於身世信物之類的,什麼都沒有,連出生日期,都是爺爺按照撿拾自己的那天瞎說的。
身世,看來是徹底沒查明白的指望。
另一個疑惑,那就是爺爺從哪兒學來如此精妙的製瓷手藝?
當時自己還不太明白,現在回想,爺爺的製瓷工藝,與傳統工匠區別很大。
傳統工匠講究“行活”,也就是量產的優秀率,而爺爺更講究“私活”,也就是“單件定製”,講究單件瓷器做的精美絕倫。這兩者走的就不是一條路。
其實,李承確切的懷疑——爺爺就是一名瓷器作偽高手!
私活手藝的傳承,那是手把手教會的,其中涉及許多“絕技”,譬如仿製釉料的勾兌,泥坯泥料的配比,瓜皮做舊的手法、小窯口的火候控製等等。
這是傳統的“師門傳藝”,那麼,爺爺的師門又是什麼?爺爺為什麼退隱江湖?
這些,記憶中統統沒有。
恢複一段記憶,卻又多出無數難題。
李承搓搓僵硬的臉孔,拎著塑料袋,裏麵裝著兩隻當年手製的青瓷花觚,叮叮當當的回到小區。
“李先生回來啦。”沾吳佩俞的光,李承在小區內也算小名人一枚,進大門時,小區安保笑著點頭招呼。
換做平時,李承一定會和這位安保瞎扯幾句,今天沒心情,點點頭算是招呼。
等他的身影剛轉過小區回廊,那位安保便撇著嘴,和身邊的同伴嘀咕起來,“今天這位怎麼了?難不成被冰凍女甩了?我看活該,一個吃軟飯的假貨,還這般傲氣?”
他同伴立即捅捅他,可這家夥沒明白,聲音提高兩分,“我說錯了嗎?不就是一個吃軟飯的家夥!想吃天鵝肉,就憑他那模樣,也想冰凍女王?看他那垂頭喪氣的模樣,我心裏就爽快的緊!”
那位同伴趕緊抽離兩步,對他身後點頭笑道,“吳小姐,這會出門?”
嚇得那位多嘴的安保一哆嗦,回頭一看,身後還真站著他口中的冰凍女王吳佩俞,手中拎著食盒,應該是給大眾書局的姐姐姐夫送晚餐的。
吳佩俞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旋即出門,在出門左拐處,稍稍暫定,回頭朝小區路徑那邊掃過一眼。
那位安保的話,她聽到大半。對這些閑言碎語,她已經習慣,隻是今天的話有所不同,貌似提到“他”以及“他垂頭喪氣”?
不是去看以前的鄰居嗎?有什麼可垂頭喪氣的?
吳佩俞邊走邊尋思,很快來到大眾書局。
“賽琳,你過來。”吳慈佩和老公朋濟明倆人,在收銀台裏麵閑聊中,對象就是李承,自然也就提到妹妹賽琳與他的事情。見到妹妹進門,忙招手喊道。
原本,朋濟明對自家小姨妹與李承的事情,持旁觀態度,可昨天的撿漏及今天中午的交易,讓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枚尚未真正發光的璞玉,以後必定前途無量,對於自家小姨妹來說,絕不是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