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的瓷器,黃老板也能看上?”李承故意說得很含糊。
“清末?嗬嗬。”黃學仁臉上露出一絲譏笑。
寒舍的王定乾,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梳著背頭,一身潔白的襯衣,很有學者派頭。他笑著朝李承點點頭,問道,“饒老……是你的師傅?”
言下之意,饒老知識淵博怎麼有你這麼個草包弟子?
怎麼就牽扯到師傅身上?這話讓李承眉頭一抖,心底很不高興,對這位寒舍的總經理的惡感越來越深。
語氣冷淡下來,撇撇嘴露出一絲冷笑,“哦,這麼說黃先生和王老板,對這件大運琢器有清晰鑒定囉?還望不吝指教!”
“你說清末也沒錯。”黃學仁自然不會真的“指教”一番,自認摸清李承底細,帶著一點譏笑,嗬嗬兩聲,拉走王定乾。
李承吃了個癟,心中那個鬱悶啊!如果說黃學仁挑釁,還能理解,你王定乾特喵一個劍州經理,還第一次見麵,就敢出言譏諷?你算什麼東西!
他從來不是一個大度之人,講究君子報仇,早早晚晚!
在隨後的查看拍品過程中,除了他自己一眼相中的三件:一尊鹹豐青花芭蕉玉壺春瓶、一枚貔貅紐燈光凍印章;一塊唐代金銀平脫菱花鳳鏡,其它物品都沒太用心去看。
眼角餘光一直盯著王定乾和黃學仁兩人,心底琢磨著該怎麼給這兩個家夥一點顏色看看,尤其是寒舍的王定乾!
“阿承,幫我仔細看看前麵那本。”轉了大半圈,朋濟明忽然扭過頭,低聲囑咐道。
哦,那就是今天朋濟明的目標。
李承站在他旁邊,向右側位置掃了一眼,一本鏤版印刷的古籍,左右翻開,上角有鎮紙壓住,競拍者可以看一頁內容。
看了一眼攔標價,兩萬夕元!
這價格可不低,宋版?至少也得是明版!
這本典籍前麵已經有人在踮著腳鑒定,眉頭緊鎖。
確實很難為人!
整本書,隻翻開兩頁讓人鑒定,還隻能看不能摸,若是對古文不熟悉,估計連這本書叫啥都不知道,又怎麼鑒定?
然,今天來參加小拍的都是行內人,越是這種有挑戰性的工作,越喜歡鑽研。
一位六十多歲白須老者,正環抱手臂,抵著下巴,探身朝這本古籍看去,嘴中還念念有詞,不時扭頭和身邊人嘀咕兩句。
有三四人圍在老者身邊,同樣聚精會神,時不時還發表一點意見。
“這老先生哪位?”李承輕聲問朋濟明。
“禦州大學王大中教授,南國文人研究院的。”朋濟明人麵很熟,悄聲說道。
八十年代之前,禦州沒有大學,學製與江城相通,中五之後考江城大學預科班,少部分學子會回國內或者宣州上大學,絕大部分都去江城讀書。
八一年,禦州士紳黃景強先生、胡百熙先生和吳毓璘先生創辦首間現代大學──私立宣州大學,此為禦州大學前身。
南國文人研究院是研究嶺南文人的研究機構,並非教學單位,所以,這位王大中教授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李承站在人群靠外,踮著腳尖,看了書頁右上角豎行文字“三皇本紀第一上”,立即明白過來,這是《史記》釋義本,也就是解釋《史記》內容的工具書。
《史記》流傳後世,版本眾多,而各類釋義、集解、考、據等工具書,那就更多。想要通過兩頁紙考據這本《史記釋義》,那不是一般的難。
不過,尋找蛛絲馬跡,並從中找到真正答案,這才是鑒定的樂趣所在。
李承聽了聽王大中教授的低語,他主要是從書頁內容來考據,和同伴辯解,這究竟是《史記索隱》?還是《史記集解》?又或者是《史記會注考證》?
這種玩法李承自認玩不了——《史記》各類版本流傳下來超過六十種,誰沒事會將六十種《史記》本全部看完?連知識淵博如海的饒師,估計也不會幹這種事。
李承有自己的鑒定方法。
先確定真偽或者說朝代!
各個版本的內容記不住沒關係,隻要記住各個朝代的書籍印刷特點,還有常用紙張,以及用墨特色,基本就能斷定這本書是真是偽,若是真品,又是那個哪一朝印製。
一句話,說起來容易,真正鑒定起來,能讓人頭痛欲裂。
李承最先考據的是宋本。
宋本印刷又分為“官刻”“家刻”和“坊刻”。
單單官刻一門,又分為“監刻(國子監)”、“館刻(昭文館、集賢院、史館)”、“閣刻(秘閣)”、“院刻(崇文院)”、“省刻(秘書省)”、“府刻(地方學府)”、“書院刻(地方書院)”等十八個種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