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話的空當,李承很快拿定主意,在饒恕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饒恕點點頭。
“秦叔,我有車。阿偉,你幸苦一趟,送送這三位吧。”饒恕見兩人說完,開口建議。
“這不合適。謝謝這位先生。”老朱連連擺手,頗為倔強,和那小女孩一人一邊,推著輪椅打算離開。
秦朗看看饒恕,又看看老朱,替他做主,“你這人,阿恕不是外人,饒固庵的孩子。就讓他安排人送你回去。阿秀(那小女孩)還小呢,一大早就起床,也累了。再說,老爺子早點到家,早點休息。”
被秦朗一通說,老朱麵色泛紅,搓著手,“那……多不好意思。”
“阿偉,幫忙把老先生送回家啊。”饒恕吩咐吳偉一句。
這都是李承安排——送人是真心,查探老爺子家住哪兒也是真。
吳偉應答一聲,上前幫忙推輪椅。
秦朗感慨的搖搖頭,目送幾人離開後,目光移到饒恕和李承身上,“怠慢了,進來坐。”
隨即他走在前頭,將兩人領進南屋,這裏被改成簡易病房,一張張小木榻、竹榻上,或坐或躺著一位位病人。
行徑之處,病人和家屬不停地與秦朗點頭招呼,而秦朗時不時停下腳步,詢問兩句,態度和藹。
醫者仁心,不外如是。
領著兩人走進南廂房的一間居室,這裏應該是秦朗的書房或者辦公室,書籍、資料、文件夾,挺亂的。
他指指茶幾邊的幾張木製沙發,“你們坐啊,我這很少收拾,怕東西不好找。”
邊說邊褪下白大褂,又開始泡茶,“固庵,昨晚睡得怎麼樣?今天早茶吃了麼?”
饒恕和李承連忙站起身,“都挺好的,今天早晨還在外麵溜了兩圈,就是腿腳有點用不上力。”
“適當給他燉點骨頭湯,人老缺鈣。固庵身體素質還可以,沒事。”他端來兩杯茶,放在李承倆人麵前,笑著說道。
“昨天真是太感謝您了!”這次,饒恕牽頭,李承隨後,恭恭敬敬地給秦老深鞠躬。
“欸,搞這些幹嘛!”秦老有些嗔怪,伸手扶起倆人。
“且不說固庵我們認識多年,就是陌生人在大街上遇到這種事,也要出手相救啊。”秦老的謝絕,很樸實。
帶來的水果和白酒,秦老沒那麼迂腐,收下了。
李承倆人又問了些有關老年人養身保健的常識,秦老就固庵現在的身體狀況,給出不少建議,受益匪淺。
茶將盡,饒恕看了眼李承,示意是不是該告辭了?
李承卻突然問道,“秦老,剛才離開的那位……您能說說怎麼回事?挺感人的。”
“老朱啊……”秦老捋捋白發,有些感慨,開始講敘朱家故事。
忠孝傳家之風,在絲國點滴傳承。
六十多歲的兒子,抱著八十多歲的老父,四處求醫問診,隻為盡“做兒子的本分”!
秦醫生講故事的能力一般,可平實的語言,偏偏就這麼讓人感動。
故事中的兩父子,分別是八十五歲的朱敬圃和六十三歲的朱允烈。
朱家為無錫南橋書香門第,朱敬圃之父朱夢華,喜好藏書與金石書畫,曾收購李思浩舊藏數千冊,尤喜藏各種棋譜,蘇浙一帶頗有名氣。
朱敬圃耳濡目染,所藏書畫、古籍、現代著作和地方文獻頗豐。
二十年代末,年輕的朱敬圃,因為中海著作人工會的關係(鄭振鐸是發起人),認識了生平最重要的導師鄭振鐸,兩人因藏書結緣(鄭振鐸喜好收藏),多有書信往來。
鄭振鐸曾寫信勸他“子毋以明刊而薄之,更逾十年,求明刊當如今日求宋元而更難也”。
受鄭的影響,朱敬圃開始重視明刻本藏書的收集。家藏明刊本四百餘種,因立誌收集明刊千種,故將其藏書樓命名為千明樓,牌匾請大家葉恭卓書寫。
除此之外,朱敬圃還藏有宋元拓本蘭亭序等碑帖拓本六十多種,宋元名畫所藏也近百幅。
之後千明樓的藏書已超過十萬卷,其中,批校本、抄本、明本、清初精本超過所藏的三分之一,且多來自於吳興沈知方(前文提過,世界書局的創始人,二沈之一)“粹芬閣”、武進陶湘(藏書家、民族企業家、刻書家)“涉園”、南海康有為(這個不用介紹了吧)“萬木草堂”、江寧鄧邦述(端方的師爺、詩人、藏書家)“群碧樓”、曹元忠(綢緞商、藏書家、金石學家)“箋經室”、杭州王體仁(鹽商、藏書家)“九峰舊廬”、無錫孫毓修(目錄學家、翻譯家、藏書家、圖書館學家)“小綠天”等藏書之家的舊藏。
此外,朱敬圃又愛石成癖,所蓄奇石百餘枚中,僅鬆柏化石即有精品二十件,金陵雨花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