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雅集區發現一幅揭畫（盡管李承沒明說可大家都是行內人）的消息，迅速在高德畫廊的內部傳開。等吳孟臣陪沃爾特趕到現場時，這幅豎軸已經取下，平置於桌案上。
吳孟臣臉色很難看，他是藝術總監，高德畫廊所有藝術品的質量問題都歸他負責。如果真的是揭畫補墨，意味著他看走眼。
他一來，安德海將主鑒的位置讓開，神色沉重的對他點點頭，又用手指虛空在李承提示的位置畫了幾個圈。
旁邊立即有工作人員遞上放大鏡和激光手電。
吳孟臣這會已經不奢望是李承看錯——安德海剛才的表情已經很明確，他在那個年輕人的提示下，找到痕跡。
現在，他想要守住的底線是——這幅作品，隻是裝幀是不小心，後來不得不添筆補墨，而不是惡意分層揭畫！
添筆補墨，在古字畫的修複中比較常見，破損嚴重的字畫，修複過程中免不了要添筆補墨，這種添補，做得成功，可以讓字畫延續生命善莫大焉。可是，為了牟利，將一幅完好的作品一分為多，再添筆補墨，以次充好，這種行為就讓人難以接受！
沃爾特沒往人群裏麵鑽，站在外圍看看四周，沒發現那位“始作俑者”，便側過腦袋輕聲問身旁的方簡“那位小年輕呢？”
方簡的臉色與心情一樣抑鬱——兩人同時鑒定一幅展品，結果一個發現其中端倪，另一個一無所知，尤其是後者，還曾經叨叨叨瞧不起前者。
這臉打的，啪啪啪！
搖搖頭，他也沒注意到李承去哪兒。
李承帶著那位記錄的工作人員就在隔壁，依舊有條不紊的繼續他的鑒定。
今天這樣的鑒定機會，對於他來說，也是一次鍛煉和成長的絕佳良機，等同於有人給出參考答案，讓他去印證自己的看法，多好。
他可不願意放棄。
再說了，今天他算是出名了，這一巴掌可不僅扇在方簡的臉上，更將前麵的鑒定人員、複鑒的顧問們，全都呼一遍，萬萬不能再嘚瑟。
高德畫廊的鑒定團隊，水平還是不錯的，他一件件藏品看下來，直至傍晚，也沒有發現第二件有明顯錯誤的鑒定結果，隻是拾遺補缺的調整部分內容。
最後一幅是意國博洛尼亞派畫家圭多·雷尼的小幅作品《神之天空》，又名《飛翔》。
圭多·雷尼是十七世紀上半葉，夕洲著名的宗教畫師，以其神話和宗教題材作品中所表現的古典的理想主義著稱。他的畫風具有嚴謹的素描、明快的色彩，富有抒情的意境，風格很接近拉斐爾和柯勒喬。
他那溫柔、細膩、圓渾的曲線美造型，很受上流社會歡迎，向他訂畫的人絡繹不絕。
而雷尼本人，基本上“隻要錢給到位，就給畫”，很平易近人的一位藝術家。
因此，他的畫作傳世品不少，其中又以盧浮宮為最，一共藏有九幅。眼前這幅是典型的小繪本，尺幅隻有39厘米x44厘米，應該也是哪位市民購買的作品——他會依照客戶支付的費用來“定製”畫幅的大小，很有威尼斯商人的精明天賦。
雖然畫幅不大，可雷尼畫得還是很認真嚴謹的，構圖精準。
畫麵上兩位展翅的胖天使在空中嬉戲，背景為天空，用色偏橙，給人一種暖洋洋的視覺感受。遠山叢林金黃，有著一種朝陽初升的朦朧。
算是一幅小精品，非常適合擺放在書房或者小會客廳，很能渲染氣氛。
翻開鑒定解說詞看了一遍，很精準，沒什麼修改意見。
放下紙片後，他回頭對一直跟在身邊的工作人員微笑點頭，“辛苦你了，請帶我去見安德海先生，我需要告辭了。”
“這是我的工作，您才辛苦！”那位工作人員忙不迭的還禮。
陳禕緯是江城中大研究生畢業，也是天之驕子，原本對李承還有些輕視——自己畢業隻能從事輔助鑒定工作，而這位，卻已經被自家總經理奉為上賓，還不是因為有位好師傅？
可他全程經曆那件補墨作品的鑒定後，很明知的選擇卑微些，“我這就帶您過去。”
安德海與吳孟臣，還有一名李承不認識的老師傅，正在他辦公室開小會。
“補墨是可以肯定，但究竟是裝幀所導致墨色流散而不得不補墨，還是……”那位老師傅說到這，看了吳孟臣一眼，見他臉色木然的點點頭後，才繼續說道，“還是揭畫……就目前的狀態，很難確定。我的建議是揭裱，隻有揭裱之後查看命紙和畫芯，才能真正確認。”
這位老師傅，是高德畫廊的裝裱修複大師馮雲濤。
揭裱？意味著這幅行草，又將遭遇一次人為損傷，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它的行價必定大跌！這件東西，說不住要砸在手中。
安德海雙手托腮，眉心緊蹙，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吳孟臣手襯著額頭，馮師傅剛加入高德畫廊不久，他可以建議但拿不了主張。
“揭裱吧。”吳孟臣嗖的站起身，一拳頭捶在會議桌上，哐啷一聲，咬著牙哼道，“新竹的古藝齋，拉入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