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來琢者放下手中工具,扭動著脖子,伸個懶腰的機會。
“老板,你的貨被人偷了。”戴俊開玩笑的拍拍手。
那男人倏然一驚,扭身站起來,快速瞅了眼床攤前的幾人,主要是核對貨品數量,繼而拉下口罩(防灰塵),又撓撓頭,朝李承幾人嘿嘿笑笑。
“老師貴姓?”李承將手中的台屏放下,微笑問道。
他用的稱呼是“老師”而非老板,這讓這位戴著瓶底眼鏡的琢者,連連擺手,“不敢不敢!”
“鄙姓程,路程的程。”怕李承分不清,他還用手指虛畫幾筆。
“這幾件東西怎麼賣的?”李承指指幾人手中的瓷刻,又指指那件戴國寶的四君子台屏。
“鎮紙八百一對,人物屏一千一隻,山水屏一千二,您說的這件台屏……是我家祖師爺的作品,要貴一些,六千。”說到這件台屏,程老師猶豫了一下,還是報出一個靠譜的價格。
“戴國寶先生是您的祖師爺?你是楊派弟子?”李承立即來了興趣,追問道。
“您也知道戴國寶戴老的名號?”李承的回答讓中年人很是驚訝,推推眼鏡吃驚的打量李承。
瓷刻是冷門藝術中的冷門,世人很少接觸,更很少聽說,眼前的年輕人竟然一口指出戴國寶,這不得不讓程培初刮目相看,更何況他還提到“楊派”。
似乎在辨別李承的口音,程培初又疑惑的拱拱手,“難道小兄弟是同門?還是北派哪位前輩的後人?家師楊衛義,在世時從不敢以楊派自居。”
李承同樣拱手還禮,“天下瓷刻出華家。門內和門外又有什麼區別,楊老一生精研瓷刻,不是門徒勝似門徒。”
這句話得解釋,行外人聽不懂的。
天下瓷刻出華家,這華家指的是鬆江府華文、華約三父子。華文是清同治、光緒年間的瓷刻工藝大師,曾在清內務府瓷器作六處擔綱瓷刻工匠,清宮留存下來的同治及光緒早年的瓷刻作品,基本上出自於華文之手。
華文老退回鬆江府後,其子華約三子承父業,於金陵府開設瓷刻作坊,收門徒二人,分別是戴國寶和張錦山。花開兩支,戴國寶出師後開設“鐵畫軒”,張錦山開設“三林瓷刻”,此二人為南派瓷刻的中間力量。
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尹陳壁在順天府(即今京師地區)宣武門外的斜街,承辦了一所“農工學堂”,又稱“工藝學堂”。學堂裏設有各種工藝科,其中就有“鐫瓷科”,聘請華約三擔任教師,傳授瓷刻技藝。華約三尤其善長刻人物,並創造性地將山水花鳥或詩詞雕刻在白瓷釉麵上。
後來“工藝學堂”改為“工藝局”,由原來的官商合辦轉為官辦,並入內務府造辦處,“鐫瓷科”改為“瓷工科”,收有學生二十多人。
這些學生中有後來成為瓷刻名家的朱友麟和陳智光兩人,此二人為瓷刻北派的代表人物。
瓷刻北派和南派技藝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這是基於“工具”不一樣而形成的藝術風格迥異。
南派所用工具,多為鎢鋼刀,較多的使用鏨、刻、磨、鐫,所形成的畫麵有些類似於瓷器素描,追求畫麵的立體感,斷點比較多。
北派因為背靠京師,有朝廷支援,能獲得更好的工具金鋼鑽石刀,風格上更多樣,更以劃、刻、鏟等技法為主,體現國畫的線條感,走線靈動、流暢,韻味悠長,具有刻刀剔、鏨子鏨所達不到的藝術效果。
南派北派風格不同,可師傅都是華約三一人,因此有“天下瓷刻出華家”一說。
如果要華約三重要弟子排序的話,戴國寶為大師兄,張錦山行二,朱友麟和陳智光要晚十多年。
朱友麟一輩子位於京師作藝,而陳智光於1944年來到中海傳授技藝,他很快結合南派瓷刻,融合出新的南派瓷刻風格。此時,戴國寶和張錦山已經去世,陳智光轉型成為新南派瓷刻的代表。
楊衛義的“楊派”又是怎麼回事?
楊衛義(1925-1986),金陵人,又名少石、拙翁,少年天才,自學成一家。
十歲開始自學臨摹國畫山水,十一歲自學刻印,十五歲由刻印進而刻蠅頭小楷的邊款。他能夠在刻製牙章的側麵,細刻山水和細如蚊足的小字。
曾偶得鐵畫軒瓷刻一件,驚為天人,遂以這件作品為師,結合自己的鐫刻技術,同時糅合微雕技法,模仿戴國寶的瓷刻風格進行創作。
此人在瓷刻方麵,確實天縱奇才,他借鑒象牙細刻的技法,嚐試用淺刻的方式,直接在瓷器表麵進行鐫刻,能夠刻製全景的傳統絲國山水畫,在瓷器上較好地傳達出山水畫的濃淡變化、皴擦點染、筆墨氣韻等藝術效果,再配以行書詩詞、落款,所刻文字比米粒兒還小,代表作品有《山水葫蘆瓶》、《山水乾隆方瓶》等。他刻製的鬆柏也刀法細膩,代表作有《鬆柏萬年烏金瓶》。
同時,他還能在瓷器表麵表現出西洋繪畫的效果,線條、塊麵、明暗、層次,顯示出紮實的繪畫功底和精湛的瓷刻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