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鑒硯,耳朵卻聽著這邊敘話。
褚總兩次看向這年輕人,卻不見對方回頭,又不好意思主動上前搭訕,更何況還有自己請來的鑒定師,掮客都在身邊。
聊幾句後,褚總告辭,李承也隻是在他離開時回頭時禮節性笑笑。
等對方離開,李承這才問道,“這位是?”
“哦,油井的,褚盛輝褚老板,挺喜歡收藏。”劉老板的語氣很平淡,算不上尊敬。
1993年,華石油和關省簽訂公私合營協議,從長慶油田範圍內,辟出1080平方公裏的礦區給地方,允許榆市和延市的私人投資,開發油田。
一時間,幾千口油井在高原豎起來,不少私人投資者因此而富。
沒想到,這褚老板也是幹這個的。難怪劉老板有點輕視之意——油老板、煤老板、礦老板,在很長時間都是“暴發戶”的代名詞。
沒再聊褚盛輝,李承指指這四塊澄泥硯,“劉老板,四塊我都要了,什麼價?”
“都按八百走,零頭給你抹了,三千吧。”
這就沒必要還價,李承利索的從挎包中掏出一遝,數給對方。
夥計在給這些硯台做包裝,吳偉進來準備拎貨。
劉老板的眼睛在吳偉身上掃過,又看看李承,心中隱隱有所猜度,抬手指指八仙桌那邊,“李老板,過來喝杯茶?嚐嚐我們本地的陝青。”
李承正想著怎麼詢問木心和陳逸飛兩位大師的畫作,便沒推辭,笑著應道,“好啊。劉老板的陝青,是巴山綠,還是紫陽大葉泡?”
陝青茶的曆史悠久,晉朝《華陽國誌·巴誌》就有巴山(現安康)產茶記載。唐代茶聖陸羽《茶經》“七之事”中引《廣雅》說:“荊、巴山間采葉作餅,葉老者,餅成,以末膏出之……”
劉老板一愣,繼而豎起大拇指,懂行!
李承口中的巴山綠,指的是條索綠茶,山區小茶種,屬於無性係品種——以扡插、嫁接、壓條、分株等無性繁殖的方法培育;而紫陽大葉泡,則屬於有性係品種——用有性繁殖的方法(種子)繁殖的茶樹品種。
“巴山綠,野茶,春上我自己去巴山采摘的,你來嚐嚐。”
劉老板將剛才的那些壺杯清洗一遍,放在旁邊,另取兩套三才茶碗,燒水燙杯……
一邊準備茶具茶葉,一邊笑著問道,“李老板是個行家,冒昧問一句,剛才老謝的那枚大錢,我還真沒看出來什麼問題,你能跟我說說麼?放心,消息不出這門。”
無所謂出門不出門的,反正自己過幾天就離開。
李承嗬嗬一笑,“到代,不到貨。”
劉明謙不太懂錢幣,一時間沒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又問道,“能說細一點麼?”
“嗨,其實這枚錢幣還是有些價值的。”李承身體往後靠靠,“三國東吳發行大泉當千,幣值太高,因此就有不少人私鑄這種錢幣。喏,今天的這枚大錢,就是當時私鑄錢……”
這下,劉明謙算是明白過來,哈哈一笑,繼而搖搖頭,“這事估計沒完。”
幫李承衝上茶,推過來,又問,“官鑄和私鑄,區別大麼?老渠今天算是走眼了,估計不討好。”
老渠,就是剛才鑒定錢幣的那位中年人,他討不討好,李承管不著。
“官鑄和私鑄的差別還是挺大的。”李承接過茶碗,拿碗蓋刮刮茶湯,確實沁著一股子野茶香,點點頭,又說道,“區別一,錢文,官鑄的篆體,走的是五銖錢的路子,用的是硬範,譬如鐵範和陶範,因而所鑄的錢文,筆劃有力,起收有頓,轉折見鋒。而三國時期的私鑄錢,大多數用的是泥範,因此會出現筆畫塌縮或者鼓起,表麵不平,有時候還會出現連筆,模糊等特征。”
劉明謙玩字畫,錢文鑄造與書法有些相似,李承一說他就理解。
李承又豎起一根手指,“區別二,含銅量和含鉛量有區別。”
“東吳孫權黑心鑄造虛幣,可畢竟是官方,鑄錢坊不敢做得太過,因而至少保證銅六鉛四的基準線;可私鑄錢的那些,可沒這底線,他們銅三鉛七都算有良心的。”
他朝外麵努努嘴,“今天這枚大錢,色調暗沉,用手撚撚,都有淡淡的鉛痕,其銅鉛比,恐怕還不到三七。”
劉明謙愣了愣神,繼而感慨的苦笑搖頭,老渠今天這跟頭栽得很沉,要是傳出去……
李承呷了口茶,順勢問道,“今天又是怎麼回事?剛才好像聽到,你和褚總談到木心、陳逸飛大師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