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原本也不認識,恰巧師傅八十大壽期間,師傅與阿蘭博格教授討論印地語對汀州影響時,倆人引經據典,阿蘭博格教授拿出一份滿者伯夷的資料,其中就有東爪哇地區文化及經濟發展溯源的論文,內有滿者伯夷的貨幣圖例。
李承當時很好奇,就複印了一本,原本當做消遣之物看待,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用上!
他手指在這堆爛錢中撥弄,挑出大約十九枚色澤灰暗、大小不一錢幣,其中一枚明顯份量不對,應該是金錢或者銀錢。將這十九枚還能拯救的錢幣,還有兩枚人像銀元,攏在一起。
李承抬頭問攤主,“老板,這些怎麼賣的?”
他沒注意,那位老者的表情,在陰暗背光下,顯得非常奇怪——似乎很驚訝李承能認出這些錢幣,又似乎非常惋惜自己下手晚了一步,同時還有著對李承的欣賞,還有感慨……
很複雜的那種!
李承的交易很順利,兩枚人像銀元,報價四百新幣,未知名銅錢五新幣一枚,計九十新幣。
擔心夜長夢多,李承沒還價,將這些錢幣撈在手中,如同剛才老者一樣,對郭重元努努嘴,示意趕緊付賬!
李承一分錢沒還,付賬的是身後跟著的壯漢,與剛才老者和年輕人組合,一毛一樣。
老者回頭看看郭重元,不知道想到什麼,扭頭打量著李承,忽然冒出一句,“你也是他們請來的?年紀輕輕,眼光不錯!”
說的李承一愣。
他們請來的?這麼說,這位老先生是“大主顧”請來的?“大主顧”請來的鑒定師,不止一位?不對,老先生說的是“他們”,是不是意味著“大主顧”是一個自己不了解的組織?
一瞬間,李承念頭萬千,不過,他依舊麵帶笑容,朝老先生點點頭,沒有肯定或者否定剛才老者對自己的猜測,含糊的說道,“老先生的眼力才是真的好。剛才那幾件,件件精品,就是那個價格……”
老者撐著膝蓋站起身,又笑著說道,“你是第一次吧?那些人,不差這三瓜兩棗的,擺攤的也不容易,我們把他的真貨好貨都掃幹淨,剩下的那些不好賣,不讓他們賺點,說不過去。”
這話已經讓李承徹底明白過來,那些“大主顧”就是有組織的掃貨,而且聘請的都是有實力的鑒定師傅,掃的都是真貨。
讓李承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不去古董店掃貨?或者拍賣會?偏偏組織黑市?
老先生看了眼李承身後的郭重元,往李承身邊一步,用隻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說道,“剛才那些爪哇錢幣,自己留著吧,給他們也是浪費。”
額?爪哇錢幣……滿者伯夷國舊址,就在東爪哇,說爪哇錢幣也沒錯。這老爺子隻怕不是鑒定師這麼簡單,李承可以很自信的說,東南地區的鑒定師,能認出這種錢幣的,百中無一!
再度打量這位老先生,一身的對襟大褂,戴著老花鏡,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隱隱帶著股知識分子的風範。李承越看越覺得,對方還真有可能是某大學教授,有很強實戰經驗的大學教授。
可惜李承一點印象都沒有。
如果對方真的是大學教授,自己還真不能糊弄他。
師傅是汀州學術界的權威,眼前這位老爺子能認出東爪哇錢幣,學識肯定不差,指不定就和自家師傅相識,萬一以後碰上,發現自己騙他……有點尷尬。
李承後退一步,朝對方頷首致意,主動自我介紹,“老先生可能誤會了。家師俠州饒固庵,學生本名李承,今天是閑逛到這裏的,沒人邀請我的。這幾枚滿者伯夷錢幣,是學生自己買的。”
老者愕然,愣了片刻,繼而搖頭苦笑,又伸手拍拍李承胳膊,笑容中帶有一絲釋然和欣賞,“我說呢,誰家年輕人眼光這麼好?合著是饒先生的高足啊!不錯不錯!”
“我姓許,許靖冕,椰城人。以前在瓦寧根大學教授東涼國史,現在回國在卡渣瑪達大學教書。”老者態度很親和,主動和李承握握手,“你師傅我雖然沒見過,可是久仰大名。今天見你,能想象到饒先生的風采。”
椰城就是鼎國雅加達的別稱,老派華裔人總喜歡這樣稱呼。卡渣瑪達大學是鼎國的榜首高校。瓦寧根大學更不簡單,是荷蘭數一數二的研究性大學,在東方曆史研究方麵,世界知名。
這位許老能在瓦寧根大學擔綱東涼國史的教授,難怪能一眼認出東爪哇錢幣。
“能認識許教授,學生榮幸!”李承沒敢托大,鞠躬,很恭敬的行後輩禮。
“有什麼榮幸的?你的學識也不差,興許過幾年就能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