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這樣已經一天一夜了,隻是蕭然坐著,眼淚一刻不停的長淌,手裏輕撫著兩塊一大一小的青玉。一嵐一衿,在微涼的空氣中微微醞釀。束竹焦急的站在門外,時而來回踱步歎息,時而偷偷看向屋內公主的景象,一張小臉寫滿了憂慮。主子的悲傷如此顯而易見,可一天一夜了啊,主子不吃飯不睡覺不說話,隻是默默的流淚,這樣下去,這雙好生生的美目也怕會哭瞎了!
一個小廝急匆匆地跑到束竹邊上說,“束竹束竹,林公子來了!”
束竹麵色一亮,聲音略帶雀躍:“快快快請進來!!”她費了好大盡才讓人查清那夜送公主回府的公子的來曆與住處,這才急急忙忙地請來,這下主子應該有救了。束竹想著,麵上露出一絲寬心的笑意。
瘦削的紫衣少年邁步進入屋內,林不諳桃花眼裏藏著擔憂,麵露不忍。
寧映秀沒看見似的,雙眼放空仿佛死去了一般毫無焦點。她姣好的麵龐蒼白似雪,像一朵開的正豔的玫瑰,淒切地衰敗在心愛人的麵前,止不住的淚連成銀線流淌。
林不諳沒有說話,長身玉立在映秀麵前。長臂一伸,攬住端坐在桌前的玉人,另一隻手輕輕拂上少女的發髻,勻淨的指尖動作溫柔,仿佛藏了無數欲說還休的情緒。寧映秀頭埋在少年的紫色衣袍中,深深嗅住那淡淡的男子氣息,卻一個勁兒的止不住心涼,眼淚簌簌地落,濡濕了少年衣衫。
曾幾何時,她也一如今日撲在墨子嵐懷裏失聲痛哭,那時她還小,擔心被師兄遺忘而淚濕墨衫。那日杏花飄落,晚風裏夕霞漫天流雲萬千,少年玉也似的麵龐鑲嵌在姹紫嫣紅的花景裏,瀲灩花雨間,恍若隔夢。
寧映秀閉上了雙眼,腦海中輕撫那日夜不敢忘懷的麵容,明亮如星子墜落的黑眸永遠都藏著溫潤的笑意,不為人察的心疼,和難以言盡的故事。歲月往返,還未燃盡的流年裏,隻剩下永生的眷戀。
良久,良久。
她哽咽著,聲音嘶啞的問,“林不諳,是我錯了嗎。”
紫衣少年愣住,卻終是沒有回答,或是,不敢作答。
“是我錯了啊…五歲那年如果沒有聽從那個粗使農夫的話乖乖等著不走,而是遠遠的跑開,那是不是就不會上琅琊閣?不上琅琊,那是不是就不會遇見師父師兄呢,是不是就不會成為墨子衿呢,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醜惡的流言傳說,是不是就不會讓師兄下山了…如果他不走……那是不是就不會死呢……棲梧山那麼美,我從來不知道後山有一個深不可測的深穀,從來不敢想……原來他已經不見了……”寧映秀兀自地說著,清寂的聲線中挾帶了飄零的悲傷。林不諳幽幽地感受著少女哀婉的氣息,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陣陣愁。
“子衿……或許…那人不是墨子嵐呢……”林不諳試著作出期許的假設,他仍然習慣喚她子衿。
“不…玉在人在,玉獨人亡,玉碎人亦亡。這佩玉是師兄的寶貝,平時一直掛著從未見他取下過,旁人要動也更是不能的……師兄唯一這般著意的東西,見玉便如見人…”映秀揚起頭,流轉的眸中有一抹淒絕的色彩。
林不諳腦海中閃過無限種可能,看著她泫然淚下的麵龐,卻隻是張了張唇,說不出話來,心中卻已思緒蹁躚。
“林不諳……你說過,是我害了司南青楚,墨子佩說過,是我毀了墨子嵐……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了…是我錯了。我本以為僅僅是讓師兄被逐下山,已是萬不可饒恕的罪過,如今,天人兩隔,我……我真的…真的沒有辦法……再原諒我自己…”
映秀掙脫開少年溫熱的懷抱,起身站立,因為久坐雙腿麻木地一個趔趄,少年本著急去扶,可映秀擺脫開他的手,踉蹌著站了起來。她走到窗前,看到門外束竹焦急得來回踱步,時不時張望著門口。她背對著他,獨立的背影有一陣滄桑的孤獨。
她的淚已經落盡了,仿佛整件衣衫都被淚水浸濕了般沉重。